蠟燭即將燃盡，只剩最後一段短短的殘梗。

  但依然頑強地照亮了女王的房間。

  丹妮莉絲·坦格利安一手托腮，盯著融蠟中的閃爍火苗，怔怔出神。

  她一夜沒睡。

  睡不著，也不想睡。

  外面的雷霆早已停息，她的失眠肯定不是因為雷聲。

  她是「風暴降生」，從不畏懼雷鳴。

  可有些東西，比最可怕的雷鳴還要刺耳。

  【但你的身體裡也流著『殘酷的』梅葛、『庸王』伊耿、『瘋王』伊里斯的血】。

  凱撒的言語還在耳邊迴蕩，讓丹妮莉絲無法釋懷。

  她當然知道爭吵時說的話不能算數，也清楚是她先開口傷了他，但即便如此……

  「瘋王」伊里斯……

  還有「殘酷的」梅葛，「庸王」伊耿五世，那都是坦格利安家族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國王。

  尤其是「瘋王」，那可是她的父親。

  她身體裡確實流著他的血。

  丹妮莉絲以前也聽過別人說自己父親是「瘋王」，但她一直認為那是簒奪者們對父親的惡意詆毀。

  可如今凱撒也這樣說。

  他還說會回來跟自己好好談談。

  丹妮莉絲不知道怎麼跟他談。

  不去管淵凱和彌林的奴隸們，乖乖回去維斯特洛做凱撒的王后嗎？

  可按照權利，她才是鐵王座的第一繼承人。

  還有那些可憐的奴隸們……

  蠟燭燃盡，房間中陷入黑暗。

  丹妮莉絲並沒有再點亮一根，似乎黑暗給了她某種安慰。

  可黑暗終究引來了終結，黎明到了。

  破曉的晨光透過窗戶，照在丹妮莉絲的臉龐上。

  房門被輕輕敲響。

  她知道是自己的侍女們。

  「進來吧。」

  伊麗和姬琪推門而入，開始服侍丹妮莉絲洗澡。

  彌桑黛準備好衣服。

  今天她穿紫色錦繡長袍，系一根銀腰帶，彌桑黛還給她準備了一頂王冠，那是在魁爾斯的時候，碧璽兄弟會送的。

  丹妮莉絲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開始懷疑——

  這是征服者的臉龐嗎？

  明明更像個小女孩的臉。

  真正的征服者憑著三條龍征服了維斯特洛大陸，而她帶著三條龍只能一路逃亡。

  現在終於占領了一座城市，可這更多的是凱撒的功勞。

  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丹妮莉絲有些泄氣地摘下王冠。

  我還不配戴它。

  「陛下，您不舒服嗎？」彌桑黛問道。

  「我沒事。」丹妮莉絲將王冠放在一邊，「凱撒回來了嗎？」

  彌桑黛搖搖頭：「沒有。」

  丹妮莉絲抿了抿嘴，吩咐道：

  「給我準備吃的吧。」

  「是。」

  伊耿·坦格利安不光有三條龍，還有兩個姐妹。

  可我的兄弟姐妹呢？

  哥哥韋賽里斯已經死了，現在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凱撒，我卻將他氣跑了。

  伊麗奉上鴨蛋和燕麥粥，外加一杯加了蜂蜜的羊奶。

  甜味招來了蒼蠅，好在彌桑黛點起一支薰香將它們趕走。

  「你有兄弟姐妹嗎，彌桑黛。」丹妮莉絲問道。

  奴隸女孩原本是善主大人的侍女，聰明伶俐，不僅識字，而且會說瓦雷利亞語和維斯特洛通用語，所以被丹妮莉絲收為貼身女僕。

  「我有三個哥哥。」彌桑黛道。

  「他們在阿斯塔波嗎？」

  「嗯，他們都是無垢者。」

  丹妮莉絲看到了女僕眼中的悲傷，是啊，成了無垢者，就沒有了感情，這三個哥哥，或許對彌桑黛來說，更多的只是一個符號。

  「他們如今都自由了。你也一樣。」丹妮莉絲道。心中越發堅定了要前往淵凱和彌林的決心。

  「是的。這都是您和凱撒陛下的恩典。」彌桑黛道。

  丹妮莉絲沉默下來。

  凱撒，是啊，還有凱撒。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勸說凱撒一起前往淵凱。

  吃完早餐，丹妮莉絲來到花園裡散步。

  她的三條龍在柿子樹間追逐打鬧，小鳥在枝頭輕聲鳴唱，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木香味。

  然而，丹妮莉絲心情卻無法振奮起來。

  這裡是金字塔頂層，是阿斯塔波的最高處。

  從這裡，她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狹窄彎曲的小巷和寬闊的大街，花園和噴泉，還有紅色的競技場，以及金色圓頂的聖恩神廟——

  看著倒塌的金頂，丹妮莉絲疑惑地問道：

  「神廟怎麼成那樣了？」

  「聽說是被閃電擊中。」彌桑黛道。

  「還有凱撒陛下和神像的戰鬥。」姬琪道。

  「還有龍。」伊麗也補充道。

  丹妮莉絲皺起了眉頭：「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喬拉·莫爾蒙和巴利斯坦·賽爾彌走了過來，行禮問候：

  「早安，女王陛下。」

  「早安，我的騎士們。」丹妮莉絲微笑點頭，並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喬拉爵士道：「陛下，昨夜的聖恩神廟的綠聖女突然暴斃，而祈禱大殿中的鷹身女妖神像活了過來……」

  「神像活了過來？」丹妮莉絲以為自己的騎士在開玩笑。

  但喬拉臉色嚴肅，巴利斯坦也開口道：

  「是的，陛下。有倖存的聖女和數十名無垢者作證，他們都見到了鷹身女妖神像活了過來，在神廟中大肆屠殺，最後被凱撒和他的白龍擊敗。」

  丹妮莉絲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她覺得自己像是在聽一個遠古神話。

  但巴利斯坦·賽爾彌絕不會撒謊，無垢者更不會撒謊。

  好半晌之後，她才吶吶問道：

  「鷹身女妖神像……這麼會突然活過來？」

  喬拉和巴利斯坦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顯然沒法給出答案。

  「鷹身女妖是古吉斯帝國的象徵。」彌桑黛道，「她的復活，預示著吉斯卡利諸神的甦醒。」

  丹妮莉絲看著小女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片刻後，她才問道：「那凱撒呢？」

  喬拉道：「鷹身女妖逃跑後，凱撒騎龍去追了。至今未歸。」

  丹妮莉絲愣愣地看著破損的聖恩神廟，不得不相信這一切並不是夢幻。

  「城中情況怎麼樣了？」

  喬拉爵士回答道：

  「有無垢者維持秩序，一切都好。而且，人們也沒有看到昨夜的戰鬥，又有雷鳴遮掩，所以聖恩神廟的異常並沒有傳開。陛下，我建議您下達封口令，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亂。」

  「好。」丹妮莉絲點頭。

  隨後，她又道：

  「還有一件事，我希望聽聽你們的意見。我打算前往淵凱和彌林，解放那兩座城市裡的奴隸。不過，凱撒不同意……」

  「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喬拉立刻道，「解放奴隸灣能給您帶來大批的支持者，以及更高的名望。這樣有朝一日等您回歸維斯特洛，貴族們也會蜂擁而至，聚集到您的旗下，為您戰鬥。」

  我的大熊會反對凱撒的一切意見。丹妮莉絲對此心知肚明。

  而且她也清楚喬拉對自己的渴望，但可惜，她並不愛他。

  「巴利斯坦爵士，您的意見呢？」丹妮莉絲換了個徵詢對象。

  「陛下，作為您的女王鐵衛，我不該干涉您的決定。」巴利斯坦恪守御林鐵衛的信條。

  他只是一把劍，不該去指揮持劍的手。

  「現在是我在諮詢你的意見。」丹妮莉絲頗為堅持。

  巴利斯坦這才道：

  「我認為，您必須擁有屬於自己的勢力。征服淵凱和彌林，或許對此有幫助。」

  「是的，陛下。」喬拉再次勸說道，「您不能跟凱撒牽涉過深，此人野心太大，不會願意向您屈膝的。」

  「我知道了。」丹妮莉絲忽然心中升起一股煩躁，「喬拉，你去看住那些神廟聖女吧，不要讓她們亂說話，在城中散播恐慌。」

  喬拉明白，女王這是要趕自己走，卻也只能低頭稱是。

  看著喬拉遠去的背影，巴利斯坦暗自嘆息一聲。

  他當然能看出喬拉對女王的心思，但也清楚，喬拉這樣是不可能贏得女王的青睞。

  雖然從未娶過妻，甚至從未碰過女人，但身在宮廷多年，巴利斯坦見過太多的痴男怨女，深知一個看起來簡單卻讓某些人一輩子也參悟不透的道理——

  女人只會愛慕強者。

  當喬拉·莫爾蒙在蘭尼斯港擊敗一個又一個強大的騎士，贏得那一屆比武大會冠軍的時候，哪怕他只是北境偏遠地區的一個小領主，也依然能贏得強大的海塔爾家族的明珠的傾心。

  可當他為了博得妻子的歡心，去販賣奴隸因而被迫逃亡海外的時候，被妻子拋棄也是不可避免的。

  因為那時候，他毫無強者風範。

  曾經的比武大會冠軍騎士，已經被生活磨平了稜角，成了一個傷痕累累囉嗦老實的中年人。

  這樣的人跪在丹妮莉絲裙下，企圖用小手段趕走競爭者，怎麼可能贏得女王的愛慕。

  而當凱撒騎著比女王的三條龍加起來還要大的白龍降臨奴隸灣時，當凱撒輕描淡寫地將無垢者軍團和阿斯塔波當成禮物送給女王時，丹妮莉絲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男人。

  雖然在巴利斯坦看來，女王哪怕嫁給喬拉，也要比嫁給凱撒強，畢竟凱撒太危險，但他也很清楚，喬拉在凱撒面前，沒有任何機會。

  女人寧願去面對強者的冷臉，也不會回頭看一眼搖尾乞憐的弱者。

  「你們也下去吧。」丹妮莉絲又支走侍女。

  等剩下巴利斯坦爵士一人，丹妮莉絲才再次開口道：

  「巴利斯坦爵士，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您的名聲，人們說您是七國歷史上最出色的御林鐵衛，是騎士的楷模，所以，我希望能藉助您的智慧和誠實，撥開眼前的迷霧。」

  「陛下，我不是淵博的學士，實在沒有多少智慧可言，但如果您真的要諮詢我的意見，我一定毫無保留。」

  丹妮莉絲微微點頭，道：

  「你覺得我和凱撒誰更適合坐上鐵王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