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隆死死抱住一塊破損的舢舨，隨著海浪起伏。

  這次登島嘗試終於還是失敗了。

  他的船在礁石上撞成粉碎，跟他一起的水手同樣沒能成功，卡利隆剛才親眼見到了對方的屍體浮在海面，但現在又被浪花吞噬，不見了蹤影。

  不小心吞下去的海水在他腸肚裡翻滾，卡利隆只覺得自己身體的溫度正在一點點消失，狂暴的海浪將他拋起又墜下，肆意玩弄。

  卡利隆僅僅抱著小舢板，祈禱海浪不會將自己砸在礁石上，那樣他非死不可。

  血礁島其實已經離他不遠，但這點距離對卡利隆來說卻恍如咫尺天涯。

  如果是風平浪靜，他可以輕易地游過這一段距離，但這樣的風浪中，游過去就是天方夜譚。

  人類在大自然的憤怒，不，應該是風暴之神的怒火中，是如此得渺小而無助。

  卡利隆只能祈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海浪竟然真的將卡利隆送向血礁島。

  而且一路上奇蹟般地沒有撞上礁石。

  等卡利隆終於被海浪衝上淺灘，他竟喜極而泣，匍匐在地，讚美諸神的庇護。

  冷靜下來後，卡利隆才開始小心翼翼地往島內走去。

  此時已經臨近半夜，天色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唯有閃電不時划過天際，帶來短暫而間斷的光亮。

  狂野的海風中，隱約能聽到交談的聲音。

  卡利隆循著聲音的方向前進，很快便見到了一個山洞。

  但就在他準備靠近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皮翼鼓動空氣的聲音。

  卡利隆猛然抬頭，剛好一道電光閃過，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條白龍，而白龍也看到了他！

  眼見白龍朝自己俯衝而下，卡利隆嚇得魂飛魄散，奪路而逃。

  身後傳來一陣嘶鳴，哪怕隔著這麼遠，他也能感受到那股炙熱。

  卡利隆不敢回頭，用盡全力向前奔跑。

  但身後的風聲越來越大，那股炙熱也越來越清晰。

  卡利隆只覺得後背一陣灼燒般的劇痛，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騰空而起。

  被白龍利爪抓住的青亭島的水手瘋狂大喊，但聲音瞬間淹沒在了迎面而來的狂風中。

  砰！

  卡利隆被重重摔下，砸在山洞外的巨石上，只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全都散了架。

  「你是派克斯特伯爵的手下吧？」山姆威爾從白龍背上跳下，對男人問道。

  「是的。」卡利隆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著劇烈的心跳。

  回過頭，就見一個黑髮黑眼的年輕人正站在白龍身側，他穿著一件造型古樸的青銅鎧甲，身後背著一柄巨劍，頭上戴著鑲嵌著紅寶石的瓦雷利亞鋼環王冠——

  那是「征服者」伊耿·坦格利安的王冠！

  卡利隆立刻意識到此人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凱撒，只是沒想到對方居然將王冠戴在了自己頭上。

  凱撒稱王了？

  山姆威爾沒理會卡利隆，轉身就向山洞走去。

  他早就猜到青亭島艦隊很有可能會在附近。

  在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將王家艦隊葬送在黑水灣後，青亭島艦隊已經成為七國最強大的海上力量，風暴地貴族雖然也有一些戰艦，但顯然無法跟青亭島艦隊相提並論。

  所以山姆威爾當初才特意將會面的地點選在了血礁島，這樣即便青亭島艦隊包圍了島嶼，由於附近暗礁密布，也沒法進行大規模的登陸。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更是助了他一臂之力，青亭島艦隊根本連靠近都做不到。

  其實山姆威爾自己並不怕青亭島艦隊圍島，畢竟他有白龍，想走隨時都可以走。

  但島上的其他人就不行了。

  所以趁著現在風暴來襲，他準備將血礁島上的風暴地貴族，還有多恩和河灣的貴族俘虜都通過白龍送到最近的風暴地領地——

  哭泣塔。

  克利奧帕特拉如今差不多有一頭成年大象的體型，最多一次能承載五人飛越海峽。

  所以他必須多跑幾趟。

  再次載上四名風暴地貴族，山姆威爾跳上龍背，拍了拍白龍的脖子，道：

  「辛苦你了，克利奧帕特拉，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主人的話，白龍打了個響鼻，一振雙翼，沖天而起。

  等到白龍消失在夜空中，卡利隆終於鬆了口氣，剛要挪動身體，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冷哼：

  「別動！」

  卡利隆回頭就見一名風暴地騎士正冷冷看著自己，他只得盡力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

  「爵士，能不能讓我進洞躲躲雨？」

  騎士猶豫了一下，終於上前拎起卡利隆的衣領，動作粗暴地將他拖進了山洞。

  洞中升起了一個篝火堆，散播開了的溫熱讓卡利隆僵硬的身體稍稍恢復了一些。

  借著火光，他小心地打量著洞中的情形。

  最顯眼的就是高台上的兩具屍體，瘦小的那具頭顱都被砸爛了，而高大的那具屍體被斬成兩截，斷口隱約可見燒焦的痕跡。

  二十多名風暴地貴族圍在篝火邊，輕聲交談著。

  而多恩貴族和河灣貴族擠在靠外側，他們都被解除了武裝，捆住了手腳——

  唯一的例外就是道朗親王。

  估計是因為這位多恩親王連站都站不起來，根本構不成威脅，所以風暴地人才懶得綁他。

  感受到卡利隆的目光，道朗親王看了過來，開口道：

  「是派克斯特伯爵派你來的吧？」

  卡利隆正要回答，卻見一名風暴地騎士擋在了他們中間，呵斥道：

  「不准交談！」

  道朗親王無奈，只得閉嘴。

  卡利隆也縮了縮身體，不敢多言。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白龍去而復返。

  這次還是一樣，又有四名風暴地貴族爬上了龍背，與山姆威爾一同離開。

  風暴還在繼續肆虐，隨著時間的推移，山洞中的風暴地貴族越來越少。

  卡利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洞外的風暴漸漸停息，陽光也重新灑落在多恩海上。

  而此時山洞中的風暴地貴族只剩下最後三位，多恩和河灣貴族都還在。

  卡利隆精神一振，立刻意識到了轉機。

  以現在的天氣情況，青亭島艦隊已經可以放出小船，組織人手登陸了。

  雖然這樣無法一下子運送大量士兵上島，但島上也沒什麼防禦力量，光憑几個風暴地貴族，是無法阻擋青亭島艦隊登陸的。

  就在這時，皮翼鼓動空氣的聲音再次響起，卡利隆立刻知道，凱撒回來了。

  果然，就見山姆威爾大步走入山洞，道：

  「風暴快停了，剩下的人估計來不及運走了。」

  塞爾溫·塔斯伯爵道：

  「沒事。就算派克斯特真的派兵強攻，我們這最後一批風暴地人也能離開，至於河灣人和多恩人，既然帶不走，那就都殺了！」

  瑪瑞·梅泰林伯爵夫人卻立刻出言反對：

  「那多恩人就會恨死我們，別忘了我們還有一支兩萬人的軍隊陷在多恩，如果殺了這些多恩貴族，我們的軍隊怎麼辦？」

  塞爾溫伯爵撇撇嘴：「即便不殺他們，多恩人也不會感激，更不會因此放了我們的軍隊，反而還送了個人情給河灣人。」

  山姆威爾這時開口道：

  「風暴地軍隊是被扣押在陽戟城，所以，只要帶上道朗·馬泰爾用來交換俘虜就行了，其餘的多恩貴族殺了也無所謂。」

  此言一出，那些多恩貴族頓時炸開了鍋。

  「凱撒大人，哦不，凱撒陛下，請相信我們對您沒有惡意啊！」

  「是的，這次刺殺計劃我們毫不知情，都是馬泰爾家族自作主張！」

  「陛下，只要您放我們回去，我們一定想方設法幫您將風暴地軍隊贖回！」

  ……

  這時道朗親王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這是凱撒在挑撥，別上當！」

  「讓他閉嘴。」山姆威爾對塞爾溫伯爵使了個眼色。

  塞爾溫伯爵當即上前，撕下道朗親王的衣服，塞進了對方嘴裡。

  山姆威爾目光在一眾多恩貴族臉上掃過，露齒一笑：

  「我知道你們的無辜，但可惜，現在是派克斯特逼我不得不下殺手。你們想要活命，就必須自救。」

  「我願意做您的使者！」安德斯·伊倫伍德伯爵叫道，「請讓我去跟派克斯特伯爵交涉，我有辦法讓他不敢發起進攻！」

  「很好。」山姆威爾露出讚賞的眼神，「果然還是伊倫伍德家族有擔當，不愧是『血之貴胄』，當年的多恩至高王。」

  多恩至高王是很久之前存在於多恩的一個頭銜。

  當時伊倫伍德家族盛極一時，統治著多恩中部和東北部一大片核心地區，直到洛伊拿人在戰士女王娜梅莉亞的率領下來到多恩，與陽戟城的馬泰爾家族聯姻，由此實力大增的馬泰爾家族才最終壓制住了伊倫伍德家族，成為了多恩的新統治者。

  所以此時安德斯伯爵聽到這個古老的名諱，再看到山姆威爾飽含深意的眼神，立刻心領神會地說道：

  「凱撒陛下，我一定不負您所託，而且請您相信，伊倫伍德家族對凱撒家族沒有惡意。」

  「我相信伊倫伍德家族的誠意。」山姆威爾說完，便拔出巨劍【黎明】，上前挑斷捆住安德斯伯爵的繩索。

  安德斯伯爵起身行了一禮，隨即跟隨青亭島的水手卡利隆離開了山洞。

  山姆威爾則盯著手中的巨劍微微出神。

  這把戴恩家族的傳承神劍此時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劍身上再也沒有浮現紅金色的紋路，也沒有燃燒的火光，只剩最初的乳白，光滑如琉璃。

  山姆威爾伸手在劍身上摩挲著，輕聲自語道：

  「怎麼？拉赫洛，生氣了？」

  劍身冰涼如水，再無之前的火熱。

  昨天他死而復生顯然是得到了光之王拉赫洛的幫助，但山姆威爾卻知道對方居心不良。

  如果不是梅麗珊卓的警告和提醒，他恐怕已經和狄肯，和當年的亞梭爾·亞亥一樣，成為了光之王的傀儡。

  現在他也明白當初進攻風息堡的時候，明明他已經讓紅袍女巫懷上了影子，但拉赫洛卻偏偏非要控制弟弟狄肯去刺殺的原因。

  那個影子竟是為了加冕這一刻所準備的。

  當時拉赫洛或許就已經預見了這一幕，卻偏偏不做任何提醒，或許祂正盼著山姆威爾能死一次，然後被復活，成為傀儡。

  這一次，他能夠擺脫光之王的控制，還要多虧了拉赫洛的死敵——

  寒神。

  這也證實了馬爾溫博士的理論，想要擺脫神靈的控制，唯有藉助另一位神靈的力量。

  山姆威爾又道：

  「如果你不是老想著控制狄肯，控制我，或許我們可以好好合作。」

  一抹紅金色的光芒在劍身上浮現，似乎是在回應。

  但就在這時，山姆威爾身上的青銅鎧甲也亮起蒼白的寒光。

  下一刻，兩道光同時湮滅。

  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山姆威爾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微笑：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