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不焚者
聖堂中安靜下來，只隱約能聽到遠方傳來陣陣喊殺聲。
六匹馬，能載六個人。
可現在聖堂中還有四十多個人。
這四十多人中，還能站著的，就只剩十三個了。
即便不管那些站不起來的傷兵，這十三個人也不夠分啊。
雖說騎馬也不一定就能衝出包圍圈，但留下來，真的是死路一條。
誰也不想放棄這最後一線生機。
「我是指揮官，我來分配。」山姆威爾當仁不讓地說道。
眾人沒有說話。
這些天來，山姆威爾的戰績他們都看在眼裡，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位戰鬥力堪稱恐怖的鷹嘴嶼男爵，他們根本不可能在多恩人的腹心地帶堅守這麼久。
其實這次鐵王座大軍能夠攻進來，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他們在聖堂這裡堅守了這麼久，牽制了這麼多兵力。
因此，山姆威爾這個指揮官，不管是論身份還是論實力，眾人都是心服口服的。
「狄肯·塔利，盧卡斯·戴恩，卡圖，羅拔·羅伊斯，費勒·羅伊斯，威廉·石東。你們六個，上馬！」
三個河灣人，三個谷地人，很公平的分配。
而且最關鍵的是，沒有山姆威爾自己。
這樣一來，被迫留下的人就不會有任何怨言——指揮官自己都留下了，你還嚷嚷什麼？
「哥哥！我不走！」狄肯開始嚷嚷了。
「凱撒大人，請允許我將名額讓給您。」盧卡斯也勸道。
「大人……」侍從卡圖猶豫著也開了口。
「都閉嘴！」山姆威爾道，「這是命令！不是在跟你們商量！快！上馬！伱們的任務就是衝出去！」
「哥哥！」
「聽不懂我的話嗎？」山姆威爾惡狠狠地瞪著弟弟，「別以為衝出去就是生路，說不定你死得比我還快！」
狄肯死死咬著牙，似乎在竭力阻止自己哭出來。
山姆威爾不去看他，催促六人道：「快！上馬！這是命令！」
說完，他就上前去搬開擋住大門的天父神像。
……
「親王殿下，快走吧！別管這些人了！」
「你們先走，我要為奧芭婭復仇。」
昆廷伯爵面色猶豫。
奧柏倫親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
「把你兒子也帶走吧，快走！」
「是，殿下。」昆廷伯爵這才連忙領著剛成為親王侍從的次子離開。
奧柏倫親王灌下一口烈酒，正準備下達進攻的命令，卻突然看到堵住聖堂大門的那一堆東西居然被移開了。
這是準備投降麼？
奧柏倫親王想著，嘴角泛起一個嗜血的微笑，投降也得死！
但下一秒，聖堂內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奧柏倫親王面色微變，吼道：
「注意！他們要衝出來了！」
話音剛落，果然就見六人六騎從大門中沖了出來。
多恩士兵剛準備圍上去，一道火紅的光芒從大門中亮起，瞬間炸裂，並在多恩人的陣地上撕開一道猙獰的血口。
而那六人六騎正好從血口中突圍而出。
山姆威爾斬出這一劍後，微微有些氣喘。
他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站著的六位士兵，以及大殿深處那些已經站不起來的傷兵們，露出一個笑容：
「都會唱七神之歌吧？」
眾人沉默點頭，眼神中已有死志。
山姆威爾將燃燒的紅劍豎立在身前，道：
「好，那就讓我們高聲歌頌七神，在祂們的見證下，戰鬥至最後一刻！」
「戰鬥至最後一刻！」
聖堂中的七人昂然而立，仿佛身後便是千軍萬馬。
「天父面容堅毅剛強，裁決謬誤主持公義。」
歌聲中，多恩人已經沖了過來。
「聖母帶來生命之福，守護照看每位人婦。」
山姆威爾驅動【黎明】，揮出第二劍。
火焰劍光掃向大門，將沖在最前的幾名多恩士兵攔腰斬斷。
同時，不知是失誤，還是故意，火焰劍光也擊中了門旁那一堆原本用來堵門的木質神像，頓時火光燃起。
「戰士屹立敵人之前，手執弓矛盾劍兵器。」
多恩人蜂擁而至，長矛猶如鋼鐵森林。
【黎明】的劍光猶如洶湧的山火，席捲而至。
第三劍。
山姆威爾全身發麻，手中的巨劍仿佛變得有千鈞重。
「老嫗年邁而又睿智，預知諸人運途未來。」
歌頌的聲音只剩下最後三個。
要結束了嗎？
山姆威爾視線開始模糊，火光在聖堂的牆壁上開始蔓延，但，
還不夠快。
然而，他提起【黎明】，卻再也揮舞不出下一劍。
要結束了嗎？
多恩人的長矛再次圍攏上來。
他們的面容在煙霧中扭曲，變形，看不真切。
世界像是突然慢了下來。
短短的一瞬，卻被無限拉長，拉長，拉長……
嘭！
山姆威爾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嘭！嘭！嘭！
短促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成了這個世界的唯一主音。
血液在身體裡狂暴涌動，他再次感受到了充沛的力量！
不！
決不結束！
【黎明】重新燃起熊熊烈火，向四周揮出——
第四劍！
「鐵匠勤勉日夜辛勞，鐵錘風箱爐火燃燒。」
燃燒。
熾熱的火光圓環向外膨脹，掃過多恩士兵，將更多的神像桌椅木牆點燃。
山姆威爾再次體會到了思維停滯的感覺。
原來剛才，他終於成功將精神屬性轉化為了力量屬性！
感受著身體裡洶湧澎湃的力量，山姆威爾哈哈大笑，手中巨劍再一次揮出——
第五劍！
火光激射而出，卻更多地湧向了聖堂中的木質陳設。
一條條火蛇瘋狂擺動，在大殿中舒展著身軀。
橙紅的光輝讓夕陽的光芒都顯得遜色，它們深淺不一地覆蓋大殿中的一切，美得詭異，美得可怕。
仿佛龍焰。
多恩人終於感受到了恐懼，外面的士兵不敢再聖堂中沖，裡面的士兵竭力想要逃出去。
猩熱的風在大殿中翻滾洶湧，山姆威爾卻感受不到一絲燥熱。
相反，身上的青銅鎧甲散發的絲絲寒氣讓他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視野被烈火吞噬，身邊已經找不到一個同伴。
都死了嗎？
山姆威爾持劍四顧，目光茫然。
不，還沒有。
大殿深處，還有傷兵們在繼續歌頌著七神：
「少女舞蹈空中飛揚，存於戀人欷歔感傷。」
他們的聲音微弱而遙遠，很快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世界變成了紅色。
山姆威爾拄劍而立，面前剛好是燃燒的少女神像。
火光中，祂的面容扭住變幻，忽然成了瑪格麗·提利爾的笑顏，但一轉眼，又仿佛成了嬌憨的娜塔莉·戴恩，到最後，火焰凍結成冰霜，祂又成了絕境長城上那個冰雕女人的模樣。
蒼白如雪的皮膚，清冷如月的眼睛。
頭戴的冬雪玫瑰花環，猩紅如血。
「帶我走。」她對他說。
他伸出手，冰雪女人卻如白霧一般消散。
玫瑰花雨席捲而過，天空蒼白如死亡之眼。
鐺——
火焰中，一桿長槍激射而出，正中山姆威爾的胸膛，與青銅鎧甲發出刺耳的金屬刮割聲。
山姆威爾條件反射地揮出【黎明】——
第六劍。
火焰光芒融入洶湧的火海中，卻沒有擊中目標。
「紅毒蛇！」
「凱撒！」
奧柏倫親王一手提著長槍，圍繞著山姆威爾快速走動，顯然很忌憚他揮砍出的火焰光劍。
「我要宰了你！」奧柏倫親王面目猙獰。
「來啊。」山姆威爾雙手持劍，目光並沒有跟隨紅毒蛇而轉動，只是平視前方。
精神屬性已經轉化為力量，自然沒法再加敏捷，山姆威爾知道，此時的紅毒蛇對自己來說，極為致命。
奧柏倫親王繞著圈，越走越快，最後奔跑起來。
山姆威爾乾脆閉上了眼睛。
猛然間，奧柏倫親王的腳步一轉，手中長槍猶如毒蛇出洞，在空中刺出一道模糊的光影。
哧——
山姆威爾竭力閃避，卻還是被長槍扎入青銅鎧甲的縫隙，刺進手臂下方的連接處。
但當奧柏倫親王轉動長槍，猛然抽出時，山姆威爾卻突然夾緊手臂，將長槍固定在腋下，同時手中巨劍揮砍而出——
第七劍！
「死吧！」
絢爛的光幕在火紅的世界中也是那般耀眼。
奧柏倫親王立刻鬆開槍柄，猶如靈貓一般轉身，但還是晚了一步。
火焰光劍削去他的半邊身體，左臂和小半個左胸都不翼而飛，左邊臉頰上的血肉也燒焦融化，如蠟油一般滴落。
「哈哈哈哈哈！」奧柏倫親王仿佛瘋了一樣，「一起死吧！」
說著，就向山姆威爾沖了過去。
山姆威爾再也揮舞不動巨劍，只能任由對方將自己死死抱住。
兩人猶如熱戀中的情侶一般，翻滾進火海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將兩人吞噬，奧柏倫親王發出野獸一般的吼叫，而山姆威爾卻面色平靜，仿佛只是躺倒在柔軟舒適的羽床上。
「不！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奧柏倫親王眼見著山姆威爾在烈火之中毫髮無傷，吼叫也變成了憤怒而驚恐的質問。
但他顯然得不到答案，火舌很快就將他的血肉吞噬乾淨，只剩下枯骨。
山姆威爾輕輕推開敵人的遺骸，安靜地躺在火焰中，任由火苗溫柔地將自己包裹。
手臂傳來陣陣刺痛，還伴有一股異樣的麻木感。
但他此刻的心神卻被火焰中跳動的幻象所吸引。
那是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畫面——
載歌載舞的狂歡宴會上，國王喬佛里傲然而立，囂張地吼出聽不清的話語……
鮮血如大海一般洶湧而入，吞噬了整個天及城，無數具可怖的屍體在血海中沉浮……
一襲紅袍的妖艷女巫站在自己面前，喉間的紅寶石閃爍著詭異的火光，猶如跳動的心臟……
畫面最後定格在碧藍的天空，一顆火紅的彗星倏然划過，拖出絢爛的長尾巴——
星辰泣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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