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情況就是這樣。」

  碼頭上，藍道·塔利伯爵靜靜地聽完山姆威爾的講述，站在夕陽下半晌沒動。

  雖說這大半年來，他已經陸陸續續聽過不少關於這個被自己拋棄的兒子的傳聞，每次他都會覺得驚訝且欣慰。

  但這一次，他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

  若不是昨天船隊先到的鷹嘴嶼，親眼看過了那裡的一片焦土，又詢問了那場戰鬥的親歷者們，藍道伯爵會覺得自己兒子在跟自己撒謊。

  然而事實卻真是如此。

  自己的兒子，居然真的擊敗了戴恩家族的精銳軍隊，而且還率軍踏上了多恩的土地。

  這是何等的榮耀！

  這讓藍道伯爵越發認定自己當初將長子驅逐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若非如此，又怎能激發潛藏在他體內的獵人血脈，逼著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塔利呢？

  當然，他現在已經不姓塔利了。

  但沒有關係。

  在藍道伯爵看來，一個能夠開疆擴土的凱撒，遠強於一個懦弱無能的塔利。

  更何況，凱撒家族畢竟是從塔利家族分出去的支脈，這份血脈聯繫即便將來會日漸淡薄，但終究無法徹底消除。

  「你做的很好。」

  良久，藍道伯爵終於開口了，語氣無比唏噓。

  山姆威爾聞言愣住了。

  他忽然驚覺，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聽到父親的誇獎。

  遍尋原主的記憶，他可從未聽過類似的話語。

  從來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受原主殘留的情緒所影響，山姆威爾一時間竟有些激動。

  但很快，他就收斂心神，告誡自己可不要忘了眼前這位便宜父親冷血的一面。

  當然，恩怨要分明。

  山姆威爾現在也已經看出來提利爾家族恐怕不會支持自己了，那位奧蓮娜夫人應該是有別的謀劃，或是並不想在此時與多恩爆發衝突，八成是準備要放棄鷹嘴嶼了。

  如果沒有塔利家族的支持，他這次肯定要損失慘重，甚至重新回到一無所有的狀態。

  所以，藍道伯爵前來支援的這份恩情，他將來也一定會償還。

  沉思間，就聽藍道伯爵又道：「還有那位科本學士，是個有本事的人，沒想到海塔爾家族居然這麼看重你，你記得用好他。」

  「科本學士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山姆威爾笑著解釋道，「不過他不是海塔爾家族派過來的，而是剛好被逐出學城，被我碰上。」

  「是嗎？」藍道伯爵嘴角浮現一抹譏諷的笑意，「有這麼巧？」

  山姆威爾愣住了。

  他忽然醒悟到，科本學士出現的時機確實太巧了！

  雖說原著中，此人的確會因進行不道德實驗而被逐出學城，但怎麼會剛好就在自己正需要一個學士的時候被趕出來？

  還是在自己去找「瘋女」莫羅婭諮詢銀礦開採問題的時候被驅逐，像是生怕自己遇不上此人似的。

  雷頓·海塔爾！

  山姆威爾悚然一驚，終於明白這恐怕是那位參天塔老伯爵的安排。

  他自以為已經很小心了，沒想到還是落入一位又一位大佬們的算計中……

  「不用太擔心。」藍道伯爵安慰道，「海塔爾家族對你未必有惡意。」

  「我知道了，父親。」山姆威爾收起心思，點了點頭。

  同時他也收起了一直以來身為穿越者的些許驕傲，不敢再輕視這個世界的任何一位大佬。

  嗯，面前這位也正是一位大佬，尤其是在戰場上。

  山姆威爾意識到，這還真是一次難得的向河灣名將學習的好機會。

  他自己搗鼓出來的那一套「軍事理論」欺負欺負野人還行，有時候靈光一閃的奇謀也能戰勝強大的敵人，但他也清楚自己欠缺的東西還很多，更沒有指揮幾千乃至上萬人進行大規模作戰的經驗。

  而眼前這位，可是河灣，乃至整個維斯特洛大陸最頂尖的軍事將領。

  「接下來該怎麼打？你有什麼意見？」藍道伯爵觀察了一番戰場，開口問道。

  看樣子是想親自考考這個發生了翻天覆地般變化的兒子。

  「父親，我這些天確實一直在思考破局的方法。」山姆威爾努力理清思路，想讓父親指點一下自己的計劃是否可行，「亞蓮恩公主召集了近兩萬大軍將我們堵在這個碼頭上，雖然他們很難攻進來，但我們也沒法打出去。前方那狹窄的山路不僅限制了多恩人，也成了我們河灣人的牢籠。

  所以，我們必須開闢新的戰場！」

  藍道伯爵眼中精光一閃，問道：「怎麼開闢新的戰場？」

  「這幾天我通過觀察，發現前來支援的多恩軍隊中，以高隱城的兵力最為強盛，居然足有三千人，而且全都是精銳！」

  「你確定？」藍道伯爵似乎已經明白了山姆威爾的意圖，立刻追問道。

  「確定！」山姆威爾認真的點了點頭。

  藍道伯爵目光灼灼地盯著兒子的眼睛，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確認情報的準確性。

  而山姆威爾自然毫無畏懼地與之對視。

  這可是他通過獵鷹的眼睛看到的，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片刻後，藍道伯爵才再次開口道：

  「伱是想沿著湍流河逆流而上，去襲擊高隱城吧？」

  「沒錯！」山姆威爾有些驚訝地看著藍道伯爵。

  不愧是河灣名將，自己剛起了個頭，對方就立刻猜到了他的真實目的。

  山姆威爾只能慶幸藍道伯爵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否則，這種總能料敵先機的對手是最為讓人頭疼的。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藍道伯爵讚許地點點頭，「高隱城能夠動員的兵力極限差不多也就這個數，所以現在城裡肯定是空虛至極。」

  山姆威爾嘿嘿一笑，道：「星墜城的戴恩家族血脈凋零，作為分支的高隱城哪裡還能坐得住，肯定要傾巢出動前來爭功，這樣將來才好繼承星墜城嘛。」

  「不錯。看來你這些日子確實很有長進。」藍道伯爵看兒子的眼神越發柔和。

  「父親您過獎了。」山姆威爾謙虛了一句，隨即道，「既然您同意這個計劃，那我們明天就分兵去偷襲高隱城？」

  藍道伯爵卻緩緩搖頭：「不急。再等幾天。」

  山姆威爾頓時不懂了：「為什麼？」

  「出發的時候，我已經派你弟弟去亮水城求援了。如果佛羅倫家族願意出兵，應該這幾天就到了。」

  山姆威爾聞言頓時喜上眉梢。

  他的母親就是艾利斯特·佛羅倫伯爵的女兒，有這份血緣關係在，亮水城確實有可能會出兵支援。

  看來還是自家人靠得住啊。

  山姆威爾再次發出同樣的感嘆。

  這也讓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這個世界的貴族為什麼那麼重視聯姻了。

  這種血脈聯繫確實是結盟的最佳手段。

  想想高庭的提利爾家族，他們的實力在河灣地其實並沒有占據絕對的優勢，但通過與雷德溫家族、海塔爾家族聯姻後，梅斯公爵這位「充氣魚大人」都能穩坐河灣總督，南境守護的寶座。

  「好，那就再等幾天。父親，您一路奔波想必很累了吧，不如今晚早些休息。」

  「不。」藍道伯爵再次搖頭，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山道，「那邊一直到最前方的山脊都是你丟失的防線吧？」

  「是的。」

  「既然我來了，當然要把它們奪回來，不然這裡實在太擠了。」

  山姆威爾愣了一下，才疑惑道：「那也不必急於一時啊？而且，您的士兵一路奔波肯定也都累了吧？」

  藍道伯爵嘴角微微上翹：「不用。我們昨天就抵達鷹嘴嶼了，在那裡休整了一天一夜，士兵們已經差不多恢復過來了。而且，多恩人肯定想不到我們會在此時發動反攻。」

  山姆威爾這下終於明白過來。

  這會兒已經接近黃昏，多恩人一般到這個時候就準備收兵回營了，本就是最鬆懈的時候，而且他們確實不會料到河灣援兵剛抵達，不做任何休整就發起反攻。

  「戰場上最重要的能力……」藍道伯爵語重心長地教導著兒子，「就是發現並把握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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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恩營地。

  亞蓮恩公主剛安撫了人心，正用那匹可憐駱駝的肉招待一眾騎士。

  營帳里歡聲笑語，氣氛輕鬆。

  原本因得知河灣援兵抵達而稍顯低落的士氣，再次恢復如初。

  畢竟怎麼說多恩軍隊在數量上還是占著上風的。

  正當眾人熱烈地討論著明日該如何給進攻，如何打壓一下河灣人囂張氣焰的時候，傳令兵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亞蓮恩公主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地問道：「什麼事？」

  「殿下，不好了，河灣人突然發起反攻了！」

  「什麼？」

  亞蓮恩霍然而起，盤中的駱駝肉頓時打翻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