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天明去接妹妹歷翠霞回來的路上，已經跟小妹說了她大嫂糾結的原因。

歷翠霞一方面為大嫂高興，這年代被豎立榜樣的可都是很有政治前途的；一方面覺得大嫂的糾結完全沒有必要，「我知道了大哥，我會勸勸大嫂的。」

現在，隨大姐問來問去，她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因此，她很爽快的，就把自己一直跟著嫂子，嫂子供她讀高中，念大學，還給她買了房子的事說了。「……說起來，這事挺難啟齒的，不過，我嫂子對我，那是沒得說，不僅是我，我三哥，有一半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大哥掏的，可以說，我嫂子嫁進來這些年，沒有半分對不起我們家的地方。反而是我們家，很對不住我嫂子。她承受了很多，但她還是沒有怨言的供我和我三哥，甚至於她和孩子們的生活費，也是我大嫂自己賺的。說句難聽話，我大哥一個月才能賺多少錢？給我媽一部分，供我三哥上學出一部分，我大嫂又怕他一個男人在外面沒有錢不方便，總是給他塞錢，想想，我都覺得我們老歷家欠我大嫂太多了，也就是我大嫂吧，換一個人都做不到這種程度。」

隨大姐聽的很認真，雖然沒說她母親和大嫂的具體矛盾，但是能聽出來，肯定不是她大嫂的錯。

歷翠霞既然打開了話匣子，索性往下說，「我大哥結婚後沒多久就回部隊，我大嫂懷孕了，供我讀書，給我做飯，白天賣燒雞，晚上去補課，真的很辛苦。我二哥結婚……」她頓了頓才接著說：「我大姐給我二哥做的新衣服，又包了家裡酒宴上的燒雞……」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再說想到大嫂差點死掉，孩子們差點流掉那嚇人的場景，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我大嫂嫁進來，受了很多苦，我哥不在家，後來聽人說也不可能有那麼深的感觸，當時，我恨不得能替她……」

她抹了下眼淚，露出抹笑容，「現在我嫂子隨軍和我大哥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我們全家，都很感謝我大嫂，要沒有我嫂子，我和我三哥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學，我現在可能在家裡，當個工人，嫁個老實人，一輩子就這麼地了。」

隨大姐聽的心情也很沉重，但還是開口問她：「你大嫂說和你母親有很大的矛盾，以至於二人互相不來往，這事，你是怎麼看的？」

歷翠霞微微皺眉，「我知道，我們家人和親近些的朋友都知道這事，這不怪我大嫂，我大嫂已經很夠意思了。我媽她，」她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媽那個人耳朵根子軟，」她含糊著說完才很認真的說：「這種家庭矛盾應該不影響組織上對我大嫂的看法才是。」

隨大姐心裡有了底，跟她絮叨起她大嫂的顧忌來，「你來了寬寬她的心，估計她就不能鑽牛角尖了。」

歷翠霞很明白她的意思，畢竟大哥跟她說過了，她點點頭，「放心吧，我大嫂這麼好的軍嫂，要是還有人能挑出她毛病，那我相信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的人選了。」

鄭慧雅買了肉回來，瘦多肥少，正是她喜歡的，要是想像別人那樣買肥多瘦少的，這個點可買不上。

歷天明搶過剁肉的活，她就先和面，然後放到一邊先醒一會，扒了白菜外面的葉子，洗凈擱鹽拌了，準備拌廚菜。扒了有些發乾的外層，裡面的鮮亮白菜剁碎。

揉面，揪劑子，擀皮，她都沒用隨大姐和小霞幫忙，這二人乾脆就去了裡屋嘮嗑。

隨大姐已經四十多歲了，見多識廣，歷翠霞一個大學生自然沒有她懂得人心，沒多一會，家裡的事就抖羅的差不多了。

不過，她還沒差傻到家，母親罵大嫂那些話和差點害死她的事還是沒說。

隨大姐真的有些心疼鄭慧雅，這多好的媳婦啊，要擱她身上，她覺得她做不到這些。

吃飯的時候，王團長誇歷天明家教育的好，他出息不說，弟弟妹妹兩個大學生，別說一個偏僻的小縣城，就是在大城市這年代也不多啊！

隨大姐心想：誇啥啊，那是你不知道他們考上大學是誰的功勞？要指著歷家，你面前的大學生上高一時就得輟學了。

歷天明臉皮厚，對於搶了媳婦的功勞並沒覺得不好意思，而是笑著應和著，反倒是沒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污染的歷翠霞聽了有些臉紅。

家教好？

她覺得這話放到自家可能就是個諷刺。

看看二哥那個樣，能算家教好？

就是大姐……她含糊著把其餘的話咽了下去，大姐雖然事兒多些，但對他們一直是不錯的，家裡那些年沒有大姐幫著也挺困難的，她不能學二哥狼心狗肺，不知道感恩。

她想，其實母親以前還是很好的，教育她們自食其力，教育她們好好學習……至於孝順長輩，她心裡湧起一個荒唐的念頭：這算不算上樑不正下樑歪？

母親和奶奶關係不好，聽說奶奶去世時，母親都沒去見最後一面，母親和小嬸關係不好，到現在兩家都不來往……這種情況怎麼感覺和她們家很像呢！

不不不，不能這麼形容母親和大嫂，這樣太不敬了。

她這麼想著，但心裡不可遏至的往那上尋思，以至於半天沒動筷子都沒發覺。

鄭慧雅看她不吃餃子，有些奇怪，「霞，怎麼不吃？不合胃口？」

她這才猛的驚醒，「沒有沒有，很好吃，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事。」說著和大嫂撒嬌，「大嫂走了都沒人給我包饞子吃了，還是上回過中秋節，談大姐招呼我過去吃了餃子……」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大嫂，古老太太的兒子一家回去了，我看老太太好像想開了，中秋節我給她買了點東西過去看看她，見她精神狀態比原來好多了，想是看著孫子孫女高興的原因吧！」

鄭慧雅聽了也很為老太太高興，「有時候原諒別人，就是原諒自己。」

隨大姐聽了若有所思，心想這人倒真是個心胸開闊的，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人所及了。

回家以後，隨大姐便把歷翠霞的話跟丈夫說了，王團長聽了倒是很意外，看來歷家人不多，矛盾不少，但鄭慧雅這個大嫂能做到這點，估計外人很難挑出毛病來。

這下，他也放下心來。

第二天，鄭慧雅在歷天明，張政委和歷翠霞的陪伴下，去了兄弟團隊做報告。

她兩世為人，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這氣氛嚴肅而莊重，她看著一陣陣心慌，雙腿都發軟，這大冬天的冷汗直往下流。

歷天明首先發覺她的不對勁，他沒想到她會這麼緊張，不由有些好笑，低聲道：「你見過那麼多的場面，這種場面還怕？」

鄭慧雅有氣無力的回他：「我哪見過什麼場面？我就是一鄉下考出來的大學生，在學校里連演講都沒參加過，哪見過這種場面啊！唉呀不行我腿軟，我怕一會我嚇的說不出話來，怎麼辦啊！」

歷翠霞架著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大嫂打打氣，「大嫂，你就把他們當空氣，實在不行當成我和國慶，想著你在是訓我倆不就好了。」

這算什麼，哪有這麼多的國慶和你？鄭慧雅白了她一眼，看的一邊的張政委又好笑又意外，這樣孩子氣的小鄭同志，他還是第一次見。

想想也是，她男人級別高，她孩子五歲了，她也不過才二十多歲。

當時他聽到她的年紀時嚇了一跳，看向歷天明的眼光都不對了，這傢伙，分明娶的是個未成年啊！

旁邊主持會議的是師部下來的，給她出主意：「沒關係，所有人第一次上台都這樣緊張，多上幾次就好了，你要緊張，做深呼吸，多做幾次，我當時就這樣的，很好使。」

這個深呼吸大家都知道，她勉強道了謝深深的呼吸了幾遍，突然回頭跟歷天明說：「我要是太緊張說不下去了，你們可別怪我」。她手心裡全是汗，關鍵是腿軟的厲害，她真怕自己上去掉鏈子，連話都說不囫圇。

張政委這下也跟著緊張了，要是她上去真話都不會說了，那可怎麼辦？

報告的不光是她，還有別的團的代表，大家列隊上台，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這氣氛熱烈，渲染的每個人的精神振奮。鄭慧雅這時候，已經忘了緊張的事，忘了先前腿軟的快站不住了，跟著隊伍，走到台前，鞠躬，敬禮，坐下。

先是主持會議，講話，接著是一位英雄做報告，她跟著認真的聽，被台下幾千雙眼睛看著，她不自覺的坐的板板的，一點小動作不敢有，聽著聽著，被現場這種情緒所感染，不禁熱淚盈眶，跟著台下的戰士們一次又一次熱列的鼓掌。

那激烈的情緒，鼓鼓脹脹的在胸間，被感染著，被感動著，完全忘了自己的緊張，忘了之前的害怕和糾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