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中。
安洛斯幸福地眯起眼睛,品味着恐懼的味道。
濃郁的恐懼能量包圍着他,彷彿疲憊之人浸泡在熱騰騰的溫泉里一樣,每一寸筋骨都舒展開了,酥酥麻麻的,舒服極了。
看着不斷回復的生命值,安洛斯不由自主地彎起了眼睛。
嗯~這是他入學以來,身體最好的時候了。
自從他晉陞為噩夢領主,擁有可以簽署住民的權利后。
以往那不自量力,妄想着吞噬他的噩夢生物,彷彿感知到了這座宅邸主人的變化一樣,全都畏懼地繞着道兒走,不敢再入內。
這可不行。
吸收恐懼能量,修補自身,獲得經驗值,可是他噩夢學派的天賦技能。
若是沒有小蟲子自投羅網,光靠冥想,可填補不了身體的大窟窿。
通俗點來講。
就是安洛斯沒有韭菜割了。
需要尋找新鮮的小韭菜們,供他收割壓榨。
而現在,安洛斯緩緩勾起嘴角,冰藍色的雙眼中,倒映着學生們茫然而驚恐的面龐。
他找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一位學長開口,聲音放得極低,生怕驚擾到什麼,「這些玫瑰花怎麼突然安靜下來了?」
這一幕,彷彿是在告訴他們:
恭喜你們,你們通過了第一關。
接下來,可以前往下一個關卡啦。
恍惚中,他們生出了一種,自己正在被某種不知名的存在注視着一般,欣賞着他們拚命掙扎的模樣。
他們不禁驚懼地環顧起四周來,看着那搖曳的草坪、看着那道道引人遐想的陰影、看着那夜幕中,咧嘴大笑的人臉月亮。
什麼都沒有。
卻又好似,無處不在。
雞皮疙瘩掠過皮膚,冷汗早已浸濕了衣襟。
前不能,退不得。
最終,馬庫爾咬咬牙,打破了沉寂:「要……進去嗎?」
他望着佇立在面前的漆黑門扉,只覺心臟一陣砰砰亂跳。
「進去吧,」安洛斯接話道,「噩夢每時每刻都在侵蝕着我們,光呆站這裏,什麼都做不到。」
安洛斯的語調冷靜而理智。
然而,不知是否是馬庫爾神經太過敏感的緣故,他總感覺安洛斯的話語中,好像透露著一股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想要進入這座宅邸中?
還是……迫不及待,想讓他們進入這座宅邸中?
驀地,馬庫爾被自己腦中所想,驚了一大跳。
趕緊甩了甩頭,將這可怕的念頭,逐出腦海。
他怎麼會這麼想……安洛斯可是連校長都欽定的帝國新星啊……
不過,一顆疑慮的種子,卻不知不覺間埋入了馬庫爾心中。
「是啊,你說的對。」一位學長沉重地點了點頭,自嘲道,「學了一年,但心志上,竟然還比不過一個剛入學的新生。我真是該復讀了,哈哈。」
「人家畢竟是創下歷史的帝國新星嘛。」
另一位學長僵硬地眨了眨眼,嘗試用輕鬆的語氣驅散內心的恐懼。
沒事。
他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懷揣著信念,眾人魚貫邁上台階,踏入了那扇漆黑的門扉。
隨後——
被咣當咣當的盔甲追,肢體被切得七零八落;
被會突然張開大嘴的地毯吃掉,死無全屍;
以及,被藍妖精蠱惑,呆愣愣地在一口潮濕的吐息中,融化了全身的皮膚。
最終,全軍覆沒。
【共獲得由恐懼能量轉化為的經驗值:16點】
很好。
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收割小怪,獲得的經驗值都要多。
果然,還是人類的情感更充沛些。
安洛斯無比愉悅地坐在床邊,開心地彎起了眼角。
骨碌骨碌。
地板上,馬庫爾那顆被藍妖精所融化的粉紅色頭顱,滾到了安洛斯的腳旁。
安洛斯低頭看去,對上了馬庫爾那隻剩一顆的眼球。
眼球中,寫滿了震驚。
——你居然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馬庫爾憤怒地想質問安洛斯,卻只發出了「嗬、嗬」的氣音。
「哎呀,你居然還沒死啊。」
安洛斯驚訝地捂住嘴,這動作讓他做起來,並不顯得誇張或做作,反而有些可愛。
如果,他說話的對象,不是一顆血肉腐蝕、露出森森白骨的頭顱的話。
「嗬、嗬、嗬……」
氣音愈發粗獷,就像破風箱一樣,昭示著發聲者的激動。
「別怕,別怕。」
安洛斯俯下身,伸出雙手。
白皙而細膩的手,抱住了這顆可怖的頭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別害怕,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你去恐懼的。」
輕柔的聲音從安洛斯的雙唇中發出,他面帶柔和的微笑,溫和地注視着手中這顆醜陋的頭顱。
這幅場景,可以說是有些褻瀆了。
彷彿教堂純潔的聖子,在寬慰一隻醜惡的魔鬼一般。
然而此時此刻,驚恐與畏懼的,反而是那隻「魔鬼」。
從安洛斯澄澈的冰藍色眼眸中,馬庫爾看到自己逐漸放大的悲慘模樣。
一點溫熱,輕印在他血肉消融的額頭。
「當你醒來的時候,你會忘記這一切。只當是做了一場,噩夢罷了。」
安洛斯抬起頭,溫柔地俯視着逐漸閉上眼的馬庫爾。
粉紅色的頭顱慢慢化作透明,直至消失不見。
正如安洛斯讓藍妖精說的一樣,他們在他的噩夢領域中死亡,只會返回現實,並且模糊掉這恐懼的記憶。
就像,真的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一樣。
安洛斯不願讓他們記得,一方面是怕他們留下心理陰影,另一方面,是擔心會讓他們對噩夢,形成「良善」的印象。
真正的噩夢,可不會死而復生。
並不是,應該前仆後繼前來攻略的存在。
韭菜,只要他單方面割就好啦~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嘿嘿~
安洛斯翹起嘴角,頗為狡黠地笑了起來。
當安洛斯初次割韭菜大成功的時候。
另一邊,他忠誠、或者說舔狗的手下,畫像牌路易,正踏出那輛行駛在噩夢中的暗紅色火車。
「嗒。」
與皮膚顏色混雜在一起的皮靴,踏上凝固着臟污的暗灰色石磚地面。
車廂門似乎生怕夾不死乘客似的,在他身後「砰」一聲關上。
路易掀起眼皮,舔舔嘴角,琥珀色的眼中,流露出野獸般的冷血與殘暴。
濃霧畏懼般蠕動着後退,展露出前方那頹敗而荒廢的景象。
——紅玫瑰帝國,下城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