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7章

此刻泰山頂上。

葉歡回來之後，常說，某些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而事實上，五年時間，一些事情早已經不一樣。

十年一代人，到了現在，世界變化更快，兩三年就是一代人，更何況，葉歡離開的時間是五年。

五年時間，已經足夠令許多事情發生改變。

首先是當年執掌江湖牛耳的茅山和隱龍寺，已不再有當初的遮天聲勢。

事實上，到了現代社會，江湖門派的勢力是在一日一日的變弱。在古時候，保鏢，護院，行軍打仗，這些事物都少不了武者，不說其他，古時山匪作亂，便學個花拳繡腿，自保也是有需求的。

而到了熱兵器時代，便是你有滔天的本事，也擋不住一顆子彈。而花花世界，燈紅酒綠，這個時候，讓一個年輕人沉下心來，去每日練拳一千次，出刀一千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況且，修行所指的通天大道，已經有數百年沒有人走通了。所謂的最高成就，只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夢。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葉歡張白鳳這種天生對修行有興趣的人，肯下苦功夫修鍊，其他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而且官家也一直在打壓江湖勢力，漸漸地，一些江湖門派已經在世界的進步中被淘汰。

事實上，江湖門派能延續至今，要非常感謝一個人，那就是憐花大師。

憐花大師幾乎與這個國家同生，交遊廣闊，很多廟堂之上的大人物都與憐花大師有交情在。看在憐花大師的面子上，他們下手總會留三分情面。所以憐花大師在江湖上的地位才能夠做到德高望重，一言一語都是法令。

而憐花大師仙去之後，這個位置就傳給了葉歡。葉歡相比憐花大師其實是大有不如的，但是，仗著葉歡神經病般的混蛋脾氣，大家不敬他，但也不願意招惹他。如此情況下，江湖這個盤子，葉歡勉強還撐得住。

但葉歡失蹤了。

說是失蹤，但在很多人的理解中，葉歡就是死了。葉歡死後，江湖門派群龍無首。一方面，各門各派開始爭奪勢力，一方面，西鳳樓加緊了針對江湖門派的威壓。

因此，葉歡一去，江湖亂象叢生，各種群起而毆鬥的情況，屢見不鮮。

在這種情況下，又很多古老門派消失，而如關中金家，江南沈家這樣及早融入現代社會的家族，反而生存了下來，然後有了新的發展。

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八個字在自然界適用，在江湖中也是一樣適用。

葉歡曾言，我死之後，江湖大亂十年。這句話是有些誇口了，但在他離開之後的這五年時間，江湖的確處於紛亂之中。

為了結束這亂象，也為了抵抗來自西鳳樓的施壓，方才有了今日的泰山論道。

事情要從五年前說起，五年前的長白山上，葉歡幾乎就確認了自己江湖執掌者的身份。但幾乎確認，不等於已經確認，因為秦思琪的意外出現，他並沒有戴上那枚代表江湖權柄的龍戒。

這就有了緣由，很多人可以奉葉歡為尊，但很多人也有理由不把葉歡當回事。而今朝，江湖門派聚集泰山，決的就是誰有資格戴上那枚泰山龍戒。

江湖門派，自然以武為尊，各門各派先前已經商定好規則，凡是江湖中人，皆可上場，連勝十八人者，便是江湖之尊，天下江湖奉其為首。

這並不是一件簡單能做到的事情，便是以前的葉歡，也沒有自信能撐過十八人的車輪戰。畢竟，一個人的實力或許了得，但他的體力終究是會用盡的。

而到了今天，已經是第七天，這場泰山論道，差不多已經接近尾聲。

偌大一片天然石台，交戰雙方，在石台上決戰，落下石台者為負，棄械投降者為輸負，死者為負。

此時此刻，站在高台之上的乃是茅山張白鳳，戰到現在，此刻已經是她所面對的第十七戰，若能戰勝對方，張白鳳再戰勝一人，便能湊夠十八之數，這一場泰山論道，也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而此刻與張白鳳對壘之人，乃是唐家唐牛牛。唐牛牛是個女人，雖然名字滑稽，但實力可絕不滑稽。

江湖皆知，唐門以毒術暗器見長，事實上，唐家的毒術並不如五毒教，他們真正了得的乃是那出神入化的暗器。

大潑墨十八，小念頭無數，唐門三十六手，鬼神莫測。現在，唐門主事人乃是唐家姥姥。這唐姥姥也是活了好多年，老而不死的怪物，算起來和憐花大師是同一輩人。

而這唐牛牛原先是唐姥姥的貼身婢女，從七八歲就跟著，說是陪著唐姥姥開心的，但到後來，那是當親孫女一般養著的。

現在，唐牛牛三十二歲，二十年耳濡目染，唐姥姥偶爾傳授一兩句，也就夠唐牛牛一輩子受用不盡了。

更何況，唐姥姥傳授的，可不僅僅是一句兩句，一身所學，大部分傳到唐牛牛身上。

只不過，這唐牛牛一直陪在唐姥姥身邊，聲名不顯，今日剛一出世，眾人方才驚呼：此人當真是了得！

若是她早出世幾年，這江湖年輕一代，便也有人可以同葉歡，張白鳳分個高下了。

一手暗器刁鑽無比，宛若大雨潑天，清風拂林，當真是無孔不入。腰上的暗器囊中的暗器，彷彿取之不盡，一枚枚棋子大小的暗器，沖著張白鳳撲面而來。

在外人眼中，唐牛牛當真是厲害無比，旁人便是觀戰，都倒抽一口涼氣，腦後津津冷汗。

只不過，在張白鳳眼中，其實唐牛牛……入不了她的眼界。

暗器終究是小道，專門趁人不眼界失守的時候偷襲。小道就是小道，不管練得再精通，也上不了大堂。

張白鳳心中只有把握，十招之內，取其性命。但問題在於，張白鳳現在並不是全盛狀態，在對上唐牛牛之前，她已經歷經十六戰。

之前對戰的十六人，實力也和唐牛牛不相上下，剛才她戰敗十六人，此刻再面對唐牛牛，事情已經不那麼容易。

此刻，她手也酸了，腰也彎了，腳步已經放慢，眼睛有些地方已經跟不上。

而唐牛牛卻是全盛之態，打點了全部精神要面對張白鳳，她活到三十二歲才現世，寶劍匣中待時飛，這剛出世，唐牛牛想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若是能敗了這佛道雙子星，那今天她這臉就露大了。

石台之下，觀戰的韓聽香，趙三娘等人卻是暗暗心悸。韓聽香開口問：「怎麼樣，張白鳳有勝算嘛？」

張白魚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事情不好辦吶。」

事情的確不好辦，這一戰張白鳳是勝是敗，事情的確說不好。畢竟擂台之上，三十壯漢，敗在一個黃口小兒手中的事情卻也是屢見不鮮，決定勝敗的因素太多了。

不過，現在張白鳳已然力竭，她的勝面不大。

這件事，張白魚看出來了，張喚雪，趙三娘等人也都看出來了，而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張喚雪不可能不明白。

這一刻，她氣力將盡，現在她大概已然明白，若是想要取勝，怕就要出險招了。

從開始到現在，唐牛牛一直與張白鳳保持著距離，氣力消退的張白鳳，無法突破唐牛牛的暗器防禦。

張白鳳眉頭皺起，忽然輕喝一聲：「你以為只有你唐門有暗器么，呔，接我一招天外飛仙！」

身子挺起，左手鳳歌劍，脫手而出，平平無奇，但卻也堂堂正正，初始極緩，但到後來，卻渾然一塊，一股鳳鳴九霄，百鳥來朝的氣勢渾然而走。

這一股浩浩王者之氣，又怎麼是區區暗器小道可擋，瞬間，唐牛牛便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氣。她自己恍惚已經被殺氣鎖定，阻擋不得。

下意識身子上縱，要躲過這撲面而來的殺意。而這個時候，張白鳳挺身向前，一劍上撩。

真正的殺招並不是這天外飛仙，而是張白鳳手中的天殺劍。

所謂蒼天無道，替天行殺，此之謂天殺。

唐牛牛心肝亂顫，沒想到張白鳳如此了得，自己自量能與她論戰，可現在是她力竭之時，方已經如此厲害。當真要是她全盛之態，自己有什麼資格與她對抗。

慌亂之時，劍刃已經逼近脖頸，也是唐牛牛急中生智。面對撲面而來的天殺劍，唐牛牛捏破了手中的一枚黑珠。

珠內藏毒，毒乃是黑液，在捏破的剎那，黑液向張白鳳撲來。

水和其他東西不一樣，水無法可擋，這撲面而來的毒液若是滲入眼中，沾上皮膚，張白鳳立刻便有性命之憂。

緊急之間，張白鳳用袖子遮住了眼睛，如此一來，自然是擋住了毒液，同時也擋住了視線。

視線一被奪，張白鳳立刻便有性命危險，若此刻唐牛牛發動攻擊，張白鳳根本無法防禦。

虧得她是張白鳳，此時此刻，不慌不亂，反而閉上了眼睛。聽聲辯位，一劍隔著袖子的下擺扎了過去。

砰！

兵器碰撞，聲音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