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愛德森望著葉歡，想要從其身上發現一絲猶豫，但沒有，葉歡目光坦蕩得很。

將雙手撐在床上，身子往後仰，葉歡道：「你這是將我當成好人了，可我又不是，我是個壞人，壞人本來就損人利己，這樣一切是不是就理所應當了？」

「終究該是有些不忍吧？」愛德森又追問了一句：「難道你心底連一絲不忍都沒有嘛？」

葉歡只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我承認，終究是有些不忍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我並不後悔我做的決定，也無有愧疚，外面還有更重要的人等我。這是我想到的唯一辦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覺得我殘忍也好，心狠也罷，我都沒有什麼要說的，因為，我本就如此，所以不為自己辯解。」

「這，這……」愛德森有了那一絲的猶豫，他並不太能理解葉歡，而某種程度上，他心底還是殘留著善良的，但葉歡並不是。

葉歡無奈的聳聳肩，只好繼續道：「老人家，我再問你一句，你當初也是富可敵國，身邊美女如雲，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掙扎在生存邊緣，更有人一輩子連女人都沒碰過。他們也是非常可憐呢。你怎麼不想著給他們些錢花，把自己身邊的女人分給他們。」

「這……這怎麼能一樣。」愛德森因為葉歡的詭辯而結結巴巴。

「其實都是一樣，金錢是資源，美女是資源，活著也是資源，這個世界的資源就這麼多，你有了，別人就少一些。我想要活著，如果犧牲別人活著的資源，可以換來我活著，我毫不猶豫。而你喜歡美女，美酒，你有了別人就少了，你也沒怎麼猶豫。大家其實都是一樣的，真如果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我的底線比你的略低一些吧，當然，說是低很多也可以。」

「你說的……不能這樣說……」愛德森的世界觀受到衝擊。

葉歡今天心情好，願意和愛德森多扯兩句，說到這裡，性質也就淡了。他開口問：「這件事，沒有別人知道吧？」

「沒有。」

「那就好。」葉歡點點頭：「別說出去。」

愛德森啞然，看到葉歡閉上了眼睛，耶和華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平靜，但卻令他感到一種陰森的恐怖。他心中打定主意，這件事就爛死在心中，再也不會對別人講。

可發覺到這一點后，愛德森忽然一激靈，自己為了活著，便選擇沉默，之後，怕是會導致很多人的死亡。但這樣說，是不是某種意義上，自己和葉歡其實是同一類人。

愛德森真的發獃了，某些心中堅定的認知，開始變得猶豫不決，他大概需要重新梳理自己的人生。

而葉歡此刻並沒有心情去關心愛德森的心路歷程，更值得他關心的事情有且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離開這裡。

的確，現在已經已經看到一絲希望，但這也不代表有了這一絲希望，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迎刃而解。

首先，自己體內的真氣還十分微弱，接連運轉了一個月，也不過令體內真氣蓄積到一個小水窪而已，和自己以前的滔滔大河根本不能比。按照自己修行的境界來說，大概，自己現在的真氣只相當於煉勁化氣，在修行者之中，弱得可憐。想要重新恢復自己的身體，怕還是要很長一段時間。

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便是自己的身體。重新運轉真氣，葉歡才發現，自己現在的身體可以說是千瘡百孔。想想自己這一年多是如何過來的，在陳世禮手中傷到了經脈，進入黑牢后又屢次三番遭受酷刑，然後是每日的鍛煉，其實也在涸澤而漁，損傷自己的身體。然後是這一次的寒氣入體……

無數次的舊傷累加起來其實給身體造成了嚴重的傷害，根據葉歡判斷，如果這些傷不及時處理，自己根本活不到40歲。幸好，自己現在已經可以運轉真氣，修復體內的創傷。

然而，還有第三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就算自己恢復了全部實力，體內的創傷也可以修復如初，那麼自己就真的能夠走出這座黑牢嘛？

剛來到黑牢的時候，葉歡有這個自信，但現在，卻不敢這麼說了。他見識過黑牢的強大，那些殺傷力極強的現代武器，自己根本躲不過。況且，即便僥倖逃了出去，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如何能夠走出這無邊冰川。

葉歡的頭又有些疼了，某些問題，似乎是無解的答案。

接下來的日子，葉歡每天的生活無非就是運轉真氣，大量進食，然後，思考逃出去的辦法。

最後一個問題恍惚是無解，葉歡思考了良久良久，卻仍沒有一絲頭緒。這座堅固的黑牢，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打破的。

時間也就在這種狀態下，一日一日的過去，除了葉歡每一日會在牆上刻下橫道，告訴自己時間在流逝以外，黑牢內的每個人，恍惚都已經遺忘了歲月在走。

而歲月終究是要走的，誰也留不住，東牢內，一個老人去世了，他的編號是0998，來黑牢的時間比愛德森還長，終究，他是在黑牢內度過了自己的一生。

一個很和藹的老人，年輕時，大概也是和小黑一樣，受人欺負。到老來，欺負他的人也就少了，畢竟，就算人再壞，也沒有壞到和一個老人過不去。

他走了之後，那兩天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不僅僅是這幫犯人，包括守衛，心裡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麼。

但沒有兩天時間，所有人都恢復過來，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恍惚998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有一個人，卻一直沒有從失落的狀態中走出，這個人，是葉歡的獄友愛德森。

998走後，愛德森每天發獃的時間更長了，有時候，每天早晨的梳頭洗臉都忘了。整個人坐在那裡吶吶嘆息：走了，都走了……

葉歡明白，愛德森是由998想到了自己，998最後死在黑牢內，而愛德森其實比998的年紀更大，也就佔個心態好而已，所以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但還能堅持多久呢，七十歲，八十歲……終究是到頭了。

大概，他心底也不願意死在黑牢中吧。

想到這裡，葉歡心裡突然咯噔一下，愛德森是如此，那自己呢？自己有生之年，究竟能不能從這黑牢內走出呢。畢竟，自己已經在黑牢里待得太久，浪費了太多時間。外面的人現在都是什麼樣子呢，韓聽香，張白鳳，朱寶寶，趙三娘……他們現在是好是壞，梧桐中學的樹葉今年還是會綠吧。

葉歡有些想家了，那一天，他站在牢房的牆前，盯著牆上的一個個正字看了良久，心裡默默盤算著日子，最後終於算出來，按照農曆換算，又是一年的末尾，快要過年了。

那一日，葉歡在牆前恭恭敬敬點了三顆煙，插在紙盒上，眼睛中拋下兩滴淚，他祭奠的不是什麼先人親人，這三顆煙是葉歡給自己上的。

他祭奠的，是自己在黑牢中度過的歲月。

心情變由此低落下來，持續了很長時間，心裡仍然盤算著，今天三十要吃餃子了，初一要磕頭拜年，初三初四……等到十五，月亮要圓了。

黑牢內看不見月亮，也不知道南極的月亮圓不圓，心裡默默然，終究是有些低沉。

在一個放風之日，小黑，王子，羅密歐三人攔住了葉歡，他們來到葉歡面前，先是由小黑開口的：「大哥，我想問您一件事！」

「問什麼？」

「我想知道，咱們的正義幫還在不在？」

這個問題令葉歡怔了怔，他目光轉了一圈，看到小黑，王子，羅密歐三人都堅定的看著自己，期待著自己的回答。

王子介面道：「大哥，兄弟們知道您心情不好，一直沒敢打擾您，但兄弟們都等著您回來呢，我們一直記得你的話，互為兄弟，同舟共濟。」

葉歡啞然，這倒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外。所謂正義幫，根本就是葉歡瞎忽悠搗鼓出來的，為的，不過就是幫助自己假死逃生而已。而現在，假死失敗，葉歡自然而然也就無心搗鼓這些了。

「你們，還願意聽我的？」葉歡道。

三人同時點了點頭，羅密歐道：「大哥，我們等著你回來，只要大家抱在一起，才沒有人能欺負我們。可您現在一直不說話，似乎已經不願搭理正義幫了，我們都想知道，這個正義幫，到底還在不在？」

葉歡的目光從羅密歐身上挪開，緩緩在操場上轉了一圈，卻發現，不僅僅是眼前三人，還有許多人，都期待的看著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

葉歡心頭宛若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一切黑暗，朦朦朧朧，那密不透風的烏雲，被斬開了一道縫隙，露出其後的萬丈陽光。

終於，葉歡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