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放風結束后，葉歡回到了牢房。

最近，葉歡在黑牢內的勢力越來越大，正義幫也有了一定的話語權，否則的話，今天，四位老大也不會請葉歡過去喝茶。但是，和葉歡同居一室的獄友愛德森，卻刻意和葉歡保持了距離，兩人聊天，也越來越少了。

在他心裡，覺得葉歡越來越看不透了，而同時，也越來越令人覺得畏懼。

今天，雖然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談，但愛德森感覺到了葉歡的低落情緒。

為什麼會如此呢？

愛德森覺得，有些問題，自己也可以想明白。正義幫的崛起，威脅到了亞坦的利益，現在黑牢內的氣氛風聲鶴唳，所有人都感覺到，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

據說，下一個放風之日，雙方就會火拚。

的確，以一個小小的正義幫正面剛上亞坦，這是會令人覺得消沉。因為雙方的實力懸殊太大了。

愛德森是這麼認為的，可又覺得事情的真相不僅僅如此。畢竟，葉歡來到黑牢已經太久了，曾經的他單槍匹馬，也敢和亞坦正面硬剛，更何況現在。他本不應該怕才對，卻為何，流露出這種情緒呢。

愛德森想啊想，有些想不明白。很有幾次想要打破沉默，但最後嘴巴開合了幾下，卻沒有說話。因為不知怎地，現在的葉歡給他的感覺，就像一個攜帶噩運的魔鬼一般，任何人沾上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葉歡回到牢房后，做了一會兒，就開始每天的鍛煉。牢房內沒有任何器械，然而，他自己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自重工具，仰卧起坐，蹲起，俯卧撐，倒立……無器械健身的情況下，葉歡不停的撕裂自己身體的肌肉細胞。

與之伴隨著的，是大量進食。葉歡明白，所謂健美先生的身體，其實沒有任何戰鬥力，肌肉外層只有加上脂肪的保護，才能在亂戰中獲勝。所以，葉歡需要汲取大量的能量，而漸漸地，他的身體已經有了稍稍的發福。

早晚四個小時的鍛煉，是葉歡每日不可少的工作。充當一個旁觀者的愛德森深刻感受到了葉歡展現出來的恐怖毅力。畢竟，有些事堅持一天容易，但每天都能堅持，就極為艱難了。

完成鍛煉后，葉歡用清水洗了把臉，然後鄭重其事的用牙刷柄，在牆上劃下一個橫道。

愛德森比所有人都清楚葉歡每天要做什麼，牆上一個個正字，就是葉歡進來后的流逝的時間。

他同時也明白，這是葉歡的希望，只要他沒有一天停止在牆上畫道，就證明他沒有放棄離開黑牢的希望。

往往在完成這些后，葉歡接下來會坐在床上打坐，日復一日的試圖催動體內真氣。

當然，這沒有什麼效果。

可是今天葉歡的行為有些反常，他用手指敲了敲床板，亮出掌心的一樣東西，道：「下來聊聊吧。」

帶看清葉歡手裡拎著的是什麼時，愛德森頓時一激靈：「酒！」

在黑牢內，煙還算容易，可就算這樣，如亞坦這樣的人，有時候也得限量。而酒，根本就是禁物，根本沒辦法搞到。

「哪裡來的，這要是被發現……」愛德森騰地從床上下來了。

葉歡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廚房順來的，就算被發現也沒什麼，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了。」

愛德森心中認同葉歡的觀點，的確，情況不可能再糟了，反正現在也被關在這裡，難道被發現了，還能被順出去不成。

愛德森少見的有些失態，他搓了搓手，道：「若說酒，我還是在行，我在外面有個地下酒窖，存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酒。」

酒其實也並不到，大概也就二百毫升，裝在一個醬油瓶中，當瓶蓋打開的時候，愛德森抽了抽鼻子，口水都流了出來。

葉歡輕輕抿了一口，開口道：「老人家，我來這些時間，很多地方都多虧有你的照顧，在這裡，我多多謝你。」

這句話說的愛德森有些慚愧，自己的確告訴了葉歡一些信息，但幫助？卻也談不上幫助。他也並非爛好人，而爛好人在黑牢這種地方，是吃不開的。

葉歡又抿了口酒，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和我說過你的故事，而我身上發生的事情，我卻從未說過，今天，你若是不嫌我煩的話，我想與你說說。」

伴著酒精的氣味，葉歡緩緩述說著往事，他也是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過往的人生。

「我生來富貴，當然，在你面前，也就說不上富貴了。不過，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是錦衣玉食。」

愛德森望著葉歡手中的酒壺，無奈道：「來到黑牢的每一個人，都不簡單，而簡單地，也來不到這裡。」

葉歡沒有理睬愛德森的話，自顧自的述說著。

「生來富貴，我卻眼見了家族的衰落，從此一文不名，泯然眾人。那個時候，我才體味到權力的可破，以及命運的無常。在鏗鏘的命運之下，無論你多麼強大，也統統是弱得可憐。而權力，則是唯一可以自保的東西。我渴望權力，渴望獲得更多資源，美女，金錢，決定他人命運的勢力……」

「漸漸地，我擁有了更多，所謂的女人，漸漸變成一堆可以擺在天平上的籌碼，只要你在天平的另一端，放上足夠多的東西，就可以獲得她。某種程度上，我已經達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一言既出，群雄拱手，要誰生，誰生，要誰死，誰死。世人夢寐已求的東西，我垂手可得，多少人夢中的女神，我棄之敝履。我想要的一切，都在某一刻得到了。」

「但是……」葉歡略頓了頓，咕咚咽了口酒，望著愛德森的眼睛道：「我不開心。」

愛德森沒有去管葉歡開不開心，他已經足夠不開心了。再怎麼說，你給我喝口酒啊，你老是握著酒壺不放，是什麼意思。

葉歡仍舊自顧自的說道：「我以為不開心，是我獲得的東西太少，所以便想拚命獲得更多，可是，當我擁有的越多時，我發現自己越發的不開心。」

「我其實已經知道，我整個人已經像失控的汽車，某個地方已經出現了問題。但是，我已經停不下來了，越是不開心，我就想佔有更多，然後，就是越發的不開心。」

「直到進入黑牢，我才有了大把無聊的時間，我才開始認真想一想，權力，金錢，美女，這些東西究竟是不是最重要的？」

「在這暗不見底的黑牢，我開始懷念過去，我也真正弄明白了，我心裡真切懷念的東西是什麼。不是萬萬人之上的權力，不是那些花枝招展的美女，反而是生活中最常見的一茶一飯，一個每天都可以見到的女人。那個時候，我才恍然明白，卻原來，我真正想要尋找的快樂，不在遠方，就在身邊，而這一切，我從回到龍城的第一天就獲得了。」

葉歡目光挪開，看著牆上的一個個正字，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我進來多久了？」

「不知道。」愛德森悲催得想哭，你進來多久和我沒關係，重要的是，你把酒給我喝一口呀。

「我知道，過去的每一天我都記得，已經整整三百六十五天了。」葉歡咽了口酒：「一年了。」

長長的一聲嘆息，有無奈，也有憤怒，葉歡突然站起，重重道：「人命不滿百，歲月之刀，誰也逃不過去，可是，我已經在這裡浪費一年時間了。媽的，這混蛋！」

愛德森沒有理睬葉歡口中的憤怒，一見葉歡把酒壺放在地上，立刻悄悄伸出手去取。

「愛德森！」

葉歡忽然叫了一聲，嚇得愛德森一跳，他詫異的抬起頭來，道：「幹嘛？」

「下個放風之日，會有一場火拚，到時候，會死很多人。」

「死人？」愛德森激靈一下：「黑牢是不允許死人的。」

「攔不住的，眾怒如虎，誰也攔不住的。」葉歡擺擺手，道：「到時候，你小心點，自己保護好自己。假若運氣好……我能出去的話，我會回來，打破這黑牢。」

說罷，葉歡噗通一聲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一見葉歡倒下，愛德森立刻去抓地上的酒壺，迫不及待的仰起頭，將酒往肚子里倒。

一滴，兩滴……然後，沒有了。

愛德森眼睛都瞪直了，合著酒壺之中已經沒有酒了。那你叫我下來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聽你說廢話，接過一滴酒也沒和我剩。

也不能說一滴沒有，不是還有兩滴嘛，可是兩滴……聽起來怎麼就那麼可憐呢。

愛德森抱著酒壺，放在鼻尖嗅了嗅，他有一定的酒癮，雖然喝不到，但是聞聞味道也是好的。

忽然，愛德森一激靈，仿若此刻才意識到葉歡最後說的那一句話。

放風之日，火拚，出去，回來救……

什麼，他想要出去！他究竟靠什麼出去！

愛德森駭然的回過頭來，目光恐懼的擱在葉歡身上，只見葉歡大馬金刀的倒在床上，昏睡如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