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所有人都記得那一天發生的一幕，那一日，是葉歡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捱了白雪幾十鞭子不止，最後白雪都打寒了心，但卻沒有從葉歡口中得到一個『服』字。

她只記得，葉歡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似乎在他的眼神中，自己已經被剝光了衣服，綁在凳子上……

心裡咯噔一下，似乎擔心葉歡所說的那一幕，真的會發生一般。

於是，手中的鞭子落得更狠了，但葉歡就一直以這樣的眼神看著她，似乎對身上的疼痛視若無睹。

終於是打的手腕發酸，而黑牢集合的聲音已經響起，放風結束了。

於是，白雪才放下鞭子，心有餘悸的離開。

不知怎地，即便離開后，葉歡的眼神還是屢屢出現在她的眼前，令她寢食難安。

你見過落進獵人陷阱中的狼嘛，葉歡當時就是那樣的眼神。即便他已經落入陷阱，即便他下一秒就會被殺死，但是他還是那樣看著你，似乎在下一刻就會撲倒你身上，將你撕成粉碎。

轟！

晚上，白雪從噩夢中驚醒，眼前又出現了葉歡的那雙眼睛，宛若被魔鬼盯上一般。

她坐卧難安，打開房間的燈，令手下傳來葉歡的資料，自己一個人坐在燈下，緩緩看著。

至於葉歡，在那一日被毆打之後，便送進了病房，他的確，已經站不起來了。

最後，葉歡身上的衣服，是被人用剪刀剪下來的，撕拉便是一片血肉。

便是這些毫無感情的醫生，那一刻，也感到觸目驚心。

失血過多，又因為被重傷，當時的葉歡，就昏迷了過去。迷迷糊糊的葉歡，開始一直做夢，噩夢，美夢……做了一個有一個。朦朦朧朧之中，他感覺一道倩影一直盯著自己

「聽香……」

葉歡失聲喊，伸出手想要觸摸，卻是什麼都抓不到。

那場夢，葉歡一直做了三天，又養了兩日傷，在第五天夜裡，他方才被送回牢房。

愛德森看著他，沒有說什麼，只拋下一句話，就掉轉頭睡覺了。

那句話是：「新來的都這樣，以後就好了。」

葉歡沒有做聲，但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永遠不一樣。某些不同，是刻在骨頭裡的，是在基因中的。

所以，永遠不會一樣。

葉歡躺在床上，仔細感受傷口傳來的疼痛，他並沒有去克制這疼痛，因為這疼痛令他清醒，而現在葉歡最需要的，就是清醒。

此刻，最令葉歡痛苦的，並非是身體上的，而是整個人那種無力感。

堂堂神通境高手，有常人想象不到的神通，可是，這一次，卻被一個無名小卒痛揍了一頓。

這屈辱嗎？自然屈辱，但屈辱並不是葉歡此刻最看重的。他最在意的問題是：自己的本事跑到哪裡去了？

腦海中，又浮現那一次大戰的情景，那一日，葉歡中了迷離散，又透支了真氣，並且受了很重的傷。

老實說，葉歡落入這黑牢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絕望，因為他知道，自己一身本事回來，這黑牢決留不下自己，天下也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留下自己。

但是……這十幾天以來，葉歡無時無刻不在催動真氣，但卻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檢查過體內的情況，發覺真氣都像是乾枯的河道一般，一汪一汪的，但卻連不在一起。

努力去控制這真氣，但卻不停使喚，就像它們再也不屬於葉歡，自然不會服從葉歡的命令。

為什麼會這樣？

葉歡隱隱已經推測到事情的緣由，迷離散並不是致命的毒藥，阻礙真氣，也只是暫時性的。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那一日自己太賣命的，極致的透支了體內真氣，這導致迷離散暫時的毒性變成長期的，甚至是終生的。

自己……可能會變成一個廢人！

葉歡此刻的沮喪，痛苦，心灰意冷，就是由此而起。葉歡當初在華夏江湖，雖然不可說天下第一，但能勝得過他的人卻是不多，而葉歡行走江湖，無數次化險為夷，靠的就是這一身本事。

而現在，這身本事卻離他而去，甚至……永遠不可能回來。

那麼自己，有可能……永遠離不開這裡。

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自己一定要離開這裡，想盡辦法也要離開……

因為在外面，還有一個人在等待自己，等自己去向她說一聲……對，不，起……

在絕對的黑暗中，這件事是最熹微的燈火，在命令葉歡撐下去，不要放棄。

而葉歡，也必須思考一下現在的處境，因為某些事情，真的開始不一樣了。

在外面，自己是堂堂葉大少，江湖佛道雙子星，一呼百應，言出法隨，而在這裡，誰認得你葉歡是誰，你就連一個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代號：9960。

而且，這個代號背後，還是一個廢人。

葉歡明白，在這樣簡陋的社會中，更是奉行強者為尊。當然，在外面也是這樣，不過，外面的強，可能包括金錢，權力，身份地位，但在黑牢內，大家好像只認拳頭。

而問題的關鍵是，葉歡現在的拳頭，不怎麼強。

那麼，自己該如何在這裡活下去呢？

這件事，還需細細思量。

第二天早上，愛德森從床上醒來，開始洗臉，梳頭，刮鬍子……過程中，他偶爾掃了一眼。見葉歡盤腿坐在床上，沒有任何生息。

心中並不覺得怎樣，愛德森是這裡的老房客，他已經接待過許多個獄友。

所有人進來時，都是一樣的，倔強，衝動，不肯屈服……畢竟，他們在外面，也都不會是簡單人物。

而後來呢，又有那個不是慢慢被同化，開始遵守黑牢之中的規則，捍衛黑牢之中的規則。

喔，對了，還是有那麼一兩個不肯屈服的，後來怎樣吶？

後來，他們不都死了嘛。

這9960，會是第三個嘛？

唉，想想還是蠻可惜的，畢竟這個年輕人，並不招人討厭。

嘆了口氣，愛德森對著鏡子，繼續洗臉，梳頭，刮鬍子，然後，等完成這一切之後，他爬上床，坐在那裡發獃。

等吃飯的時候吃飯，吃完飯以後，他繼續發獃，等待下午吃飯，然後，繼續發獃，最後睡覺。

第二天醒來，他開始洗臉，梳頭，刮鬍子……發獃。

愛德森是一個生活很規律的人，每天幾乎是同一時間醒來，同一時間洗臉，同一時間洗臉……同一時間，發獃。

但今天有些不一樣，今天又到了放風的日子，大家有機會走出牢房，去外面看一看。而至於愛德森，他還是會去圖書館，翻上周看到一百頁的書。

並不是每個住在黑牢里的犯人都很痛苦，至少愛德森就不是，他很適應現在的生活。平靜，從容，與世無爭，像他這種人，怕是在任何一種環境下都可以生活得很好。

而葉歡也看得出來，愛德森即便在外面，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這一天，葉歡也同樣走出了牢房，站在慘白的探照燈下，閉上眼睛，就像是曬太陽一般，深呼吸。

他聳頭搭腦的，雙手卷在袖子里，像極了京城皇城腳下，那些填不飽肚子，有一日混一日的懶漢。

但不知怎地，這樣一個葉歡站在那裡，周圍卻像是瀰漫著一種喪氣一般，沒人敢靠近。

畢竟，大家仍舊記得，那一日，葉歡死不服輸的情景。

這種人像狗一樣，最好別惹。

而這，也就是大家，為何選擇忽視葉歡的原因。

葉歡低頭靠在牆上，目光卻是若有若無的看著遠處。只見遠處哪裡，那白人大漢站在那裡，正在和一幫犯人說笑。

葉歡想了想，沒有靠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上午十點放風，下午兩點結束，說是是個小時，其實不到。

眼看已經十二點多，但廁所內，努力工作的人們還沒有結束。

『嗯嗯……』

「oh，yes！」

「偶，買糕！」

大家辛勤耕耘著，從沒有像這一刻一般需要上帝，若是他老人家聽到自己的名字，以這樣的程度被呼喚，也不知會不會被感動得哭出聲來。

噠噠噠……

輕輕的腳步聲靠近，聲音不緊不慢，腳步不輕不重。最後，他的手搭在一個廁所單間的門上，想了想，伸手拉開。

廁所內，那白人大漢正在辛勤工作著，累得呼哧呼哧喘氣，臉上落下豆大的汗珠。

門突然被打開，他也是嚇了一跳，差點從地上蹦起來。

回過頭來，見到一個年輕人站在自己身後，猛然愣住了，然後突然破口大罵：「滾開，來幫老子推屁股嘛！」

「乖！不要說話，我送你上路。」

年輕人笑笑，忽然揚起手，將一柄磨尖了的牙刷亮起，微微顫抖著，插進白人大漢的脖子。

白人大漢懵了，他想要掙扎反抗，但是，他並沒有想到，這個人會突然想要殺自己。

所以，當牙刷的尖柄捅進他的脖子中時，他才反應過來，想要掙扎，想要反抗……

當然，這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