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東北偏北。

出了山海關，天地景色就渾然一變。中原大地的溫情嬌柔被拋在腦後，撲面而來的，是浩浩蕩蕩的荒野蒼莽氣息。

路旁的白楊一棵棵插向天空，轉過頭，就是幾百畝，幾百畝連成一片的玉米黃豆。

一輛軍用越野車行在路上，車上一共五個人，前排兩個，後排三個。

沈沖坐在後排，被夾在兩個人之間，他聳拉著腦袋，頭髮亂糟糟的，像是很長時間沒有洗過。而那缺了半截的耳朵，此刻分外明顯。

方俠飛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撐著腦袋，打了一聲哈欠。

「組長，咱們真的要把他送給葉歡嘛？」

開車的人名叫孔鎮，在西鳳樓中，代號飛馬。他透過後視鏡看了沈沖一眼，說這話時，表情有些不滿。

「不送……還有別的辦法嘛？」

方俠飛嘆口氣，將目光扭向窗外，視線看著車窗外打馬而過的風景，思維陷入沉思。

身為西鳳樓龍組組長，方俠飛並不是一個容易屈服的人。將沈沖送給葉歡，其實他心中也十分憋屈。

這並不是說方俠飛有多在乎沈沖，沈沖在他面前，有算哪根蔥哪根蒜呢。只是，這樣被葉歡壓著低頭，他心裡自然不痛快。

可是，不痛快又有什麼法子呢。自從葉歡斬了霸王之後，他在江湖上的聲望，也就變得如日中天。整個江湖，唯他馬首是瞻。與這樣一個人為敵，實在要付出太大的代價。

更況且，因為沈沖，而與葉歡為敵，實在是不值得。方俠飛又不是霸王，貪戀人母女的姿色。罷了罷了，還是把沈沖送給葉歡，莫要得罪這個魔頭為妙。

「快些，快些，儘早在明天之前趕到隱龍寺，別讓那魔頭找茬。」

方俠飛催促一句，回過頭看了沈沖一眼，道：「哥們，你可別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

「明白。」沈沖抬起頭來，咧嘴一笑。

這笑容令方俠飛有些毛骨悚然，他上下打量沈沖，此刻他乾瘦的模樣，活脫一個耗子相仿。方俠飛看了又看，沒有從他身上看到任何可取之處。

他想了想，也想不明白，憑這種人，怎麼就成了堂堂葉大少的仇敵。

「喂，我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怎麼得罪了葉大少，令他這樣不放過你。」

「呵，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沒什麼好說的。」

「說說嘛，說實話，我心裡也有些好奇。」方俠飛道。

「說！」押著沈沖的兩人神色一歷，將沈沖往中間一夾。

「別打，別打，我說我說。」沈沖忙舉手求饒。

方俠飛笑了笑，給了身後兩名手下，一個讚許的神色。

「別害怕，他們不敢打你的。且讓我猜一猜……」方俠飛道：「是不是為了一個女人吶？」

「猜對啦。」沈沖將頭靠在座位上，絲毫不見剛才的猥瑣：「的確是為了一個女人。」

「一個怎樣的女人呢，能令葉大少到今天也念念不忘？」

「一個……」

「老大，後面有輛車一直跟著我們。」前面開車的孔鎮道。

「什麼？」方俠飛往後看了一眼，果然見一輛黑車，不遠不近的跟著自己。

「繼續開，別停車。」方俠飛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八卦之心。

他沖沈沖笑笑，道：「沒想到吶，還有人來救你？」

「我這種人會有人來救嘛？」沈沖搖頭笑笑：「怕是來殺我的吧。」

方俠飛臉色一沉，沈沖此言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以沈沖這種臭狗屎般的為人，誰會來救，可是殺？又有誰會來殺他呢？

吱呀！

汽車猛然停住，將方俠飛撞得一跌，他忙在車內穩住身形，問：「怎麼了？」

「前面，有個……鬼！」

孔鎮一言落地，方俠飛感覺周圍的溫度，頓時冰冷下來。他向前方看了一眼，只見夜色漆黑，前方五十米處，站著一人，白衣黑髮，在車燈的照耀下，一張臉蒼白無比。

「真的是鬼么？」方俠飛倒抽一口涼氣，忽然一揮手道：「撞過去！」

「是！」

孔鎮也發了狠心，一腳油門到底，汽車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向前方衝去。

轟！

直接碾著『白衣鬼』的身體開了過去，方俠飛就感覺車窗前白衣一飄，連一滴血都沒有。

是撞上了，還是沒有撞上呢？

方俠飛搖搖頭，哈哈大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裡有鬼呢，可不是自己嚇唬自己！」

「是吶，是吶！」

幾人齊聲答應，自己給自己壯膽，其實心中已經有些發毛。唯有沈沖，輕抿著嘴角，此刻看上去，甚至比鬼魅還要恐怖。

現在是黑夜，道路兩旁是參天的白楊樹，再往外是長得正茂盛的玉米，大豆，風一吹來，嘩嘩的聲音，像是鬼魂在鼓掌一般。

「老大，你，你來看……」

孔鎮顫巍巍的指著前方，方俠飛看了一眼，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只見前方的路上，一模一樣，又出現了一隻白衣黑髮的白衣鬼。

「撞過去！」方俠飛臉色沉下來，輕輕握住了自己的佩刀。

轟！

車直接撞了過去，可是感覺卻是輕飄飄的，像是什麼都沒有撞著。

這一刻，誰都不敢說話了，大家頓覺車廂內的溫度，彷彿冷了好幾度一般。

「老大，你，你看……」

孔鎮這一刻，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感覺周身骨節，都彷彿被凍僵了。

方俠飛看到，前方路上，再一次出現一隻白衣鬼。

黑髮白衣，披頭散髮的站在哪裡。

第三次了！

一次是意外，兩次是偶然，可如果是三次，今天的事情，就必定不一般了。

「停車。」方俠飛下了命令，身為龍組組長，他並不是泛泛之輩，現在發生的事情，已經令他明白，自己不是撞到鬼了，而是有人在搞鬼！

汽車吱呀一聲停下，穩穩的停在路中間。

然後，又是一道剎車聲，那輛一直跟隨在眾人身後的汽車，此刻停在大家十米之外的距離。

方俠飛在車內看著四周，發現從周圍的玉米地中，走出一個白衣黑髮的女人。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一直到第八個。

這一刻的方俠飛，方才恍然大悟。剛才大家撞到的，並不是鬼，而是她們一共有八個，黑夜光線不好，看不清她們的模樣，才會覺得是一個人。而等車撞過來時，她們定是以極快的輕功躲開，才造成這種鬼魅的情形。

說實話，方俠飛心中鬆口氣，至少知道了對方不是鬼。不過，就算是人，現在的情形也是夠恐怖的。

大半夜的，八個白衣人圍著汽車，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老大，怎麼辦？」孔鎮問。

「穩一穩，別慌。」方俠飛目光轉了一圈，忽然道：「開車！」

轟！

良久的配合，令孔鎮和方俠飛之間，又極高的默契。方俠飛的聲音剛剛落地，孔鎮就將油門踩到底。汽車轟隆一聲，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方衝去。

攔在前方的三名白衣人立刻散開，汽車沖向前方。孔鎮鬆口氣，忽然之間，路旁的一棵行道樹像是視線被人砍倒一般，倒在了路上。

孔鎮想要穩住車身，卻已經來不及了。剛才的車速太快，他剎車不及，汽車撞進了樹頭中。

方俠飛的反應半點不慢，一腳踹開車門，竄了出去。

但其他人都沒有這樣的好運了，猛然一下，都被撞得暈頭轉向，半晌回不過身來。

沈沖也被因為猛烈的撞擊，而頭破血流。他咬了咬牙，吐出一口血沫，勉強恢復了清醒。

沈沖雙手拷著手銬，他將旁邊一個人推開，隔著車門往外鑽。

一抬頭，一隻手落在了他肩上，沈沖抬起頭，看到一個戴著項鏈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殺我的，還是救我的？」

「跟我走！」

沈沖被拽出了汽車，項鏈男拿出一把槍來，瞄準了車內的西鳳樓成員。

「去死！」

這人反應不慢，像一頭獵狗一樣，把頭撞向項鏈男的腰。

項鏈男被撞倒在地，這人亮出一把刀子，向他的脖子割去。

砰！

槍聲突然響起，一枚子彈凌空而至，鑲入了這人的腦袋。

項鏈男將他推到一邊，從地上站起。拿起手槍，砰砰向車裡開了兩槍。

剛爬出半個身子的孔鎮，被槍結果了性命。

沈沖暈頭轉向的抬起頭來，見到此刻的戰鬥已經差不多結束。

孔鎮，以及挾持自己的兩個人，已經被殺死。現在唯一還活著的人，就是自己和方俠飛。

方俠飛使了一柄臂長短刀，舞得水潑不進，此刻沈沖放才了解到，這位西鳳樓的龍組組長，並非泛泛之輩。

他獨斗三名白衣女人，竟然半點不落下風，隱隱的，還有壓住她們的趨勢。

沈沖看到，周圍稀稀疏疏，還站著十幾個人，其他的白衣女人在一旁觀戰，並沒有插手。

方俠飛將刀鋒一橫，逼退了面前的三人，目光越過眾人，落在項鏈男身上。

「沒想到，竟然是你！」方俠飛聲音一冷：「方家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