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夏日的夜，野草繁茂，蟲鳴不息，頭頂星河密布，一片晴朗。

可在這樣的夜晚，藍菲菲感覺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她穿行在茂茂盛的野地里，腳踝被草葉劃出血淋淋的傷口。可是她不管不顧，繼續向前走著。

直到這個時候，眼淚方才湧上來，點點滴滴，一邊哭，藍菲菲一邊往前走。

她不敢停下，因為她明白，一旦發現自己離開，九龍法王以及方家的人，會立刻抓自己回去。

現在整個世界對自己來說，都不是安全的。

藍菲菲一邊流淚一邊走，她不願相信，自己視若身體一部分的家人，骨子裡卻是如此冷酷無情。

可不願相信，又有什麼辦法呢？人可以幼稚，但不能愚蠢。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天下之大，自己又能去哪裡呢？

藍菲菲抬起頭來，仰望著蒼穹，腦海中浮現葉歡這個名字。

自己是方家人，葉歡真的會幫自己嘛？

可是自己不去找他，又能去找誰。藍菲菲萬萬沒想到，自己視若仇敵的葉歡，現在竟成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深吸一口氣，藍菲菲穩了穩心神，最後還是決定去找葉歡。畢竟，除了葉歡，自己根本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找。

能令魔鬼畏懼的，只能是更大的魔鬼。

那麼，自己又該去什麼地方找葉歡呢？

關於葉歡的事情，藍菲菲知道得不多。甚至，她都不知道葉歡是梧桐中學的校長。記憶中依稀聽過，葉歡要在十幾天後，在長白山上，擺宴邀請江湖同道。

哪裡，或許是自己唯一可以見到葉歡的地地方。

藍菲菲透過北極星辨別方向，一路向北，邁上了通往隱龍寺的行程。

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很多人和藍菲菲一樣，已經準備好了前往隱龍寺。

葉歡邀請整個江湖的門派，前往隱龍寺，美其名曰，是為了紀念自己的恩師憐花大師。但葉歡打的什麼主意，又有誰不知道吶？他不過是想借著這次機會，接過憐花大師的衣缽，執掌江湖而已。

雖然心裡明白，但是沒人敢不給葉歡面子。長城之巔，葉歡那一劍來得分外嚇人，大家可不希望，葉歡這一劍，有朝一日，落在自己身上。

長城之巔的那一戰是結束了，但直到現在為止，大家仍舊津津樂道這件事。曾經親眼目睹那一戰的人，自然對別人說起，葉歡是如何的了得，如何的心狠手辣，就算霸王，也一劍斬了。

一時之間，葉歡兩個字，成了整個江湖，最頻繁被提到的兩個字。

而沒有目睹那一戰的人，也從各種渠道，得知了那一戰的經過。

所有人都知道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凌如意。

當凌如意知道這個消息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感情。

身為特事處的科長，她一直將葉歡當做心腹大患。從這個身份而言，她希望葉歡輸，也希望葉歡死。

但是，單純以一個人而言，凌如意心底，有一個她都不願意承認的念頭：她希望葉歡贏。

兩種矛盾的感覺折磨著凌如意，令她苦不堪言，平生第一次，她對自己的人生道路產生了困惑。

在將葉歡送到長城之後，她便離開了，但卻沒有選擇立刻回到特事處。

凌如意和藍菲菲一樣產生了困惑，天下之大，自己該去何處？

漫無目的的閑逛了幾日，最終凌如意還是選擇回到特事處。畢竟，自己的身份是特事處的科長，而這個身份，已經伴隨自己太多年了。多到，凌如意都忘記了，自己還有其他身份。

京城郊外，位於偏僻處的一座院落。從外表看，這座院落類似一所學校。高牆圍成一圈，裡面有一座座建築，只有一扇大門通向外面。

平常只見到人來人往，一輛輛車進去又出來，可即便在周圍生活幾十年的人，也不知道，這裡面是做什麼的。

而就算在地圖上，也絕不會有任何關於這個地方的標誌。

這個地方，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而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裡，便就是傳說中的特事處。在某種程度上，這個地方可以動用的權力，可以到達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

今天的凌如意，出現在這裡。

在亮出自己的通行證后，凌如意走進了大門。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凌如意坐在椅子上，沒有進行任何工作，獃獃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凌如意在這裡生活了好久，對這個房間內的一切，已經到一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步。可不知怎地，今天卻覺得這棟房間的一切，有些陌生。

咚咚咚！

門被推開了，一人在外面道：「凌科長，王主任讓你去一趟。」

「哦，是，我馬上去！」

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凌如意決定去見這位王主任。

王主任乃是凌如意的直管領導，在特事處，有很大權力。而凌如意也知道，當時答應方家放火，連自己和葉歡一塊燒死的人，也一定是他。

走過走廊，凌如意來到一間辦公室，看到了特事處的王主任。

一個略微有些發福的中年人，穿著一件白襯衫，背對著凌如意，在給窗邊盆景澆水。

「王主任，您要見我……」

王主任放下手中的噴壺，回過頭來，扶了扶臉上的眼鏡。

「小凌吶，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要下通緝令抓你呢。」

「王主任，我……」凌如意心中一激靈。

「你有什麼要說的！」王主任坐在辦公桌后，雙手交叉在一起：「我來問你，當時是不是你把葉歡送到長城的！」

「是！」凌如意沒有隱瞞。

「那你知不知道，我們和葉歡是什麼關係，葉歡的存在，對我們來說，又意味著什麼？」

王主任一連幾個問題，問得凌如意啞口無言。

半晌，王主任嘆口氣，語重心長道：「小凌吶，你一直表現很好，為什麼今天卻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說，你對葉歡動了感情嘛？」

「不，沒有！」凌如意立刻道。她感激葉歡的救命之恩，內心對他的印象，也的確發生改觀，但卻絕沒有什麼感情。

「小凌，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失望了。」王主任道：「我本來給過你成仁的機會，但是你卻將這個機會浪費了。」

「是！單位準備如何處罰我？」這次回來，凌如意明白，受罰是一定的。

「本來，以你的所作所為，是要上法庭的，至少羈押。但是，念在你過往的功勞，以及，你只是一時糊塗而已，本性並不壞。所以單位決定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王主任看著凌如意道：「本單位決定對你革除公職，先將你調到檔案處，觀察你的表現，再行考核。」

「這……」凌如意怔住，她沒有想到這懲罰來得如此嚴重。

特事處部門不大，權力不小，莫看凌如意只是一個小小的科長，其實她肩上是頂著大校軍銜的。可現在，革除公職，自己的軍銜也被收回，自己一個手握重權的特事處科長，現在只能到檔案處，和一堆卷宗打交道了。

換句話說，自己被一擼到底，成了特事處的臨時工。

「怎麼，你不滿意這樣的安排，你可知道，這還是我好不容易為你求來的？」

「不，不敢。」

「好了，你去檔案處報道吧。」王主任下了逐客令，最後，還語重心長道：「小凌，這一次，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凌如意離開了辦公室，去往檔案處報道。

從今天起，檔案處多了一個新人，每日整理著卷宗，將它們分門別類，在電腦上錄入數據。

這種工作十分枯燥，有時候好幾個小時，好幾個小時，都不能動一下地方。凌如意一絲不苟的做著這一切，沒有半點怨言。她似乎和檔案處無數封卷宗一般，無人問津，落滿塵埃。

凌如意往日在特事處的工作作風，以強勢著稱，這一點在工作上來說，很有效率。但是，無形中也得罪了不少人。

曾經的凌科長，是何等霸道，何等強勢，誰會想到她有今天這一幕呢。

「人吶，十分聰明用七分，留下三分與後人，凡事，不能做的太過！」

「風水輪流轉，想當初她……嘿嘿，報應來了。」

「我早就說過，她這種人……長不了！」

類似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在凌如意耳邊響起。凌如意都聽見了，可她卻像是沒聽見一般，這一切，不能在她心湖中，產生半點波瀾。

日復一日，這聲音漸漸淡了，畢竟，誰也不會無聊到，將刺激凌如意當做生活的全部。

凌如意的生活變得極其規律單調，上班，下班，回宿舍睡覺，兩點一線，沒有任何變化。

而在她心中，屈指細細算著，她已經知道，長白山大會，日期已經漸漸近了。

而在這幾日，她在食堂吃飯時，得到了一個消息。

西鳳樓已經答應葉歡的要求，準備將沈沖交給葉歡，由西鳳樓龍組組長帶隊，親自送到長白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