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方良人的話提醒了方鐵敖，令他腦海中響起一個人來。可這，的確不是什麼太好的回憶，一想到這人，方鐵敖一張臉就變得漆黑無比。
那還是方良人小時候的事情，方良人幼時體弱多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是有二百多天，在醫院裡度過。最後醫生都斷言，方良人天生體虛，怕是活不過六歲。
還真就是六歲那年，方良人無端端得了一場重病，整個人出氣多近氣少，顯然已經奄奄一息。為此，方家可以說到處求醫問葯，卻沒有半點辦法，只能看方良人在營養艙內，越來越虛弱。
也就在這個時候，方家來了一個喇嘛。此人紅光滿面，法相莊嚴，自稱是密宗真傳上師，號九龍法王，有莫大神通，可以驅逐方良人身上的病魔。
按道理來說，在方良人重病不愈的情況下，突然來了此人，方鐵敖該對他熱烈歡迎才對。
但事實的真相併不是如此。
九龍喇嘛說的是，方良人之所以會一直被病魔困擾，是因為前世的冤債，來找他還債。想要治好他的病，只有從方家選一女子為明妃，這樣，那些冤債知道方家有法王護持，也就不敢來侵擾方良人了。
這番話，可能把普通的愚夫愚婦繞進去，但方鐵敖可不是傻瓜，一聽九龍喇嘛的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謂密宗，有雙修之法，女弟子拜了上師之後，想要領悟佛法真諦，就要和上師雙修。
你不修就是你心不誠，你不修就代表你是魔王，你不修就要下地獄……
這些女弟子，便是所謂的明妃。
九龍喇嘛的話，翻譯正常人類的語言就是：想治好方良人的病，可以，我要你們方家一個女人。
真如果，方鐵敖信仰西天極樂世界，可能會被九龍喇嘛忽悠住。但是，如方鐵敖這種人，心狠手辣，他唯一的信仰就是權力和金錢，他心中唯一的神，就是他自己。
所以，九龍喇嘛這一套，在方鐵敖面前，完全行不通。
可是，現在問題的關鍵，並不是方鐵敖信不信，而是九龍能否治好方良人的病。
方鐵敖親眼見證過，九龍喇嘛的確有神通。他結實的一位商人，就是被九龍喇嘛治好了重病。
那麼，一個兩難的選擇，就擺在了方鐵敖面前，他是要看著方良人死，還是說，他要犧牲家族的尊嚴。
兩個選擇，都不是方鐵敖原因選的，可現在的情況，他不得不從其中選擇其一。
現在，方良人還活著，也就證明了方鐵敖當初做得是何種選擇。
這件事在方家內部，也只是僅有的幾個人知道，即便方良人自己，也不知情。在方鐵敖心中，這是永遠的恥辱，事情過去這麼久，他假裝自己已經遺忘，但此時此刻，卻又不得不想起來。
方良人道：「爺爺，你不是曾經對我說過，這位上師，有莫大的神通，現在只能請他出手了。如果沒人能制住葉歡，怕只怕，我們方家這次會有滅門之禍。」
聽到方良人最後一句話，方鐵敖整個人激靈一下。是了，以自己曾經對葉家做的事，再以葉歡的品行，怕只怕，他會要自己滅門來償。
可是，要請動九龍喇嘛，怕只怕，他又要一個方家的女人當明妃了。
二十年前的兩難選擇，再次出現在方鐵敖面前，他是要犧牲家族的尊嚴，還是犧牲整個家族。
事情似乎是很明顯的，但方鐵敖卻難以做出決定。
「爺爺，遲則生變，您早早決斷吶！」方良人催促道。
「好，我自己想想，你們先下去吧，下去吧。」
「爺爺……」
「滾！」
方良人還想再催促，耳邊卻響起方鐵敖重重一聲咆哮。他嚇得一楞，只見方鐵敖怒目圓睜，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
方良人被嚇住了，在整個方家來說，方鐵敖最寵愛的就是自己。今天，他可以打得方如玉像一條癩皮狗一樣，可是從小到大對自己，莫說是大，便是重話也從未說過一句。
為何今日卻，為何今日卻……
方良人思索著這個問題，和其他一起離開了房間。他腦海中，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此刻方鐵敖心中，在經歷著怎樣的掙扎。
方家所有人都等在門口，臉上浮現憂色，滅門慘禍，就在眼前，大家心中如何能夠不擔憂。
藍菲菲站在門口，顯得比其他人更平靜，內心卻比其他人更痛苦。
藍菲菲不自覺響起第一次遇到葉歡的經過，在火車上的初次相逢，以及後來發生的很多事，令藍菲菲心中對葉歡，隱隱還有一絲好感。
當然，這一絲好感未必是情愫，不過，女兒心情總是詩。暗夜無人時，藍菲菲也會覺得，若是把葉歡視作一個託付終身的對象，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但是，事情一步一步發展，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和葉歡竟然成了完全的對立面。二人現在的關係，竟然是你死我亡。
這一點，讓藍菲菲有些痛苦。
良久，門吱呀打開，所有人看向門口，只見方鐵敖站在那裡。
方良人不由得一怔，只覺得爺爺在這短短的片刻，整個人似乎蒼老了許多。本來只是略有些花白的頭髮，現在像是平添了許多白髮，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溝壑。
「良人……」方鐵敖開口，是蒼老的聲音：「你帶一份厚禮，去見一見這位活佛吧！」
聽到這話，方良人心中一喜，乾脆利落的答應一聲。
「是！」
抬起頭來，眸子里閃現著喜悅，可卻突然發現，不知何時何刻，爺爺已經離開了。
此刻，方良人並沒有多少心思，去思考爺爺的情緒變化。他整個人，沉浸在重新抓住希望的喜悅中。
對於葉歡，他是恨之入骨，只因為葉歡，自己才落得今日的下場，他內心深處，恨不得葉歡去死。
方良人對於往事知道得不多，也曾經問過爺爺，關於自己上師九龍法王的事情，但是爺爺好像不願意說起這些，每當問起這些，常常顧左右而言其他。
至於從方家其他人口中知道的，自己的上師被描述成天上的金剛菩薩轉世，有搬山填海的神通。
只要這次自己能請動九龍法王，一定可以為自己報仇，甚至於說，自己下體的傷，也能被他治好。
這個世界上，又有哪個男人願意當太監呢！
為了這個目的，方良人立刻召集了一批手下，攜帶著重金，趕往西疆。
浩浩西疆，百里無人煙，今天的這裡，卻多了幾輛越野車。
沙胡彌山上，就是九龍法王的廟宇，方良人這次想見的九龍法王就在這座廟中。
為了見到九龍法王，方良人這次攜帶了重金，反正方家有的是錢，也不怕這些。
現在，方良人在廟門口等待，他收起臉上的桀驁，整個人低眉順眼，像一個虔誠的信徒。
良久，良久，廟門口打開，一個聲音道：「進來吧，法王只見你一個人。」
方良人一怔，這聲音竟然是一個女人。他抬起頭來，看到一個白衣黑髮的女人站在面前。
廟裡怎麼會有女人？方良人不懂密宗的事情，想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他悄悄打量了這個女人一樣，這女人一身絲綢白衣，臉上不施粉黛，的確是有幾分好看，但臉上的氣質卻像個石像一般，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種睥睨的味道。
方良人隨著這女人進入，走到了廟宇的大殿中。
不知怎地，方良人剛剛走入大殿，就感覺到了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外面明明陽光炙熱，但這裡的溫度，卻好像憑空降低了好幾度相仿。
他抬起頭來，往上方掃了一眼，猛然嚇了一跳。
只見一位紅袍喇嘛盤腿坐在蒲團上，而他身後，跪坐著一排女人。
這些女人，和自己剛才見到的一模一樣，都是黑髮白衣，臉無神采。
這樣一副極具衝擊力的畫面傳來，方良人嚇了一跳，這令他有一種感覺，自己身處的，並非是代表光明正大的佛殿，反而像是身在森羅地獄。
目光落在紅袍喇嘛身上，方良人知道這是自己的上師，九龍法王。
事實上，方良人雖然拜他為師，但知識名義上而已，這麼些年來，也從未見過對方的面。
而小時候的記憶，大多也都模糊了。
今天，算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
方良人看清楚對方模樣時，有些驚愕，驚愕中，還有幾分恐怖。
此人身材高大，這一點便是坐著也可以感覺到。但與高大一起相伴的，還有他的身體十分乾瘦。
身材幹瘦，皮膚黝黑，就像是一張人皮掛在骷髏上一樣。
可奇怪的是，他的雙眼卻含著莫名的光彩，彷彿一雙眸子里有奇怪的魔力一般。
這他娘的是活佛嘛，這是老怪物才更準確！
方良人心中冒出這個想法，耳邊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你來了。」
聲音緩而有力，方良人下意識的跪倒，口中道：「師父，請您救我一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