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天黑天明，日落日出，便又是嶄新的一天。

第二天的茅山，升出一輪火紅的太陽。陽光普照之下，昨日鋪天蓋地的積雪開始融化。有茅山弟子，忙忙碌碌清理山道上的積雪。淅瀝瀝的雪水順著青石台階流下，空氣中一股清新的味道。

有葉歡沿著山道上山，遇到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恭敬敬打聲招呼。葉歡偶爾回應，偶爾不回應，自顧自往山上走著。

所有人都選擇對昨夜的事情刻意遺忘，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而被他們刻意遺忘的事情還有很多：包括三請葉歡而不至的絕情，也包括太平島上，葉歡已經退出江湖的事實。

所有人都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雖然這些的確是發生過。但當所有人都選擇遺忘時，那麼發生過，也是沒有發生過。

葉歡沒有退出江湖，從來沒有，他仍舊是那個隱龍寺下山弟子，從來是，一直是，並且以後還將是。

葉歡走在山道上，只有他一個人，模樣看起來有幾分孤獨。但是，在整個茅山，乃至江湖，有無數雙眼睛關注著他的腳步，他的一舉一動，牽扯著無數人的心。

一步一步，葉歡向山頂大殿走去，一步一個腳印。

此刻茅山大殿，已經聚起了江湖各門各派的重要人物，沒有人說話，大殿內保持著詭異的沉默，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人出現。

這個時候，葉歡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腳步略頓了頓，站住不動。

所有人的視線都凝固在他身上，呼吸略微停頓，目不轉睛的看著葉歡。

葉歡站在大殿門口，略笑了笑，抬起腿邁步而入。

那個隱龍寺下山弟子，一步一步，又回來了。

大殿內絡繹不絕，傳出輕出一口氣的聲音，所有人懸著的心，此刻放了下來。

葉歡在座位上坐下。此刻，江湖各門各派的重要人物齊聚，張洞庭是主人，坐在正坐。左手邊坐著西風樓龍組組長方俠飛，以方俠飛的身份，是配得上這個位置的。而張洞庭右手邊的座位卻是空的，這是葉歡的位置。

在葉歡坐下的過程中，不停有人向其打著招呼。

「葉老弟近來清減，我手中還有一處新得來的百年人蔘，與葉老弟補補身子。」

「葉先生昨日那招蓮花步可實在的俊逸非常，我想問問，葉先生現在能踏出幾步蓮花？」

一聲接著一聲，剛才還保持沉默的大殿，忽然變得有些熱鬧起來。二點鐘開會，三點鐘到齊，往往五點鐘才可以說正事，這是國人的習性。

大概是許久許久之後，張洞庭才雙手虛按，壓了壓雜音，等聲音陸陸續續沉下來，大殿之內安靜下來的時候，他才將目光轉向葉歡。

「葉歡，這次盤龍擺陣的事情……」

「陣圖在那裡，拿來我看一眼。」葉歡道。

一聽這話，所有人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自然，所有人都覺得這次的事情自然而然，一切水到渠成，一般人是不會拒絕了。可葉歡不是一般人，小肚雞腸如他，真也就不答應，你能有什麼辦法？

還好，還好，最後他算是沒有拒絕。

早有茅山弟子準備好，將周天星象的陣圖取來，陣圖鋪開在大殿內的方桌上。

葉歡站起身，走到桌子前，視線目不轉睛的盯著陣圖，一寸一寸的看著面前的陣圖。其他人也不約而同，走到桌子面前，眼睛看著面前的陣圖。

其實是看不太懂的，真如果看得懂，何必要請葉歡。大家主要關注的，其實是葉歡臉上的表情。

只見葉歡專註在眼前的陣圖上，微微顰起眉頭，似乎是在思索。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大家的心，半晌，葉歡眉頭舒展，輕輕出了一口氣。

張洞庭心中一動：「葉歡，你可有破陣的把握？」

「不好說。」葉歡輕輕搖了搖頭。

所有人剛放下的心，此刻又提了起來。千辛萬苦，才算是請動葉歡出山，可如果他根本不能破陣，那麼大家辛苦請他又有什麼用。

嘴上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已經流露出來，剛才的熱情現在有些堅硬，眼神中的目光已經有幾分冷淡。

「謙虛，你這是謙虛。」張洞庭得為葉歡撐場子：「葉歡，過分的謙虛可未必是美德，誰不知道，若論陣法，天下除了憐花大師和本門李應虛，無一人可與你相比，你又何必謙虛呢。」

「不是謙虛。」葉歡道：「陣法一道，千變萬化，天時地利人和，任何一項微不足道的因素，或許都將成為決定勝敗的關鍵，現在的我，的確沒有半點把握……更何況，這次遇見的又是三百六十五周天星象陣。」

「怎麼，這陣十分厲害？」張洞庭問。

「十分厲害！」葉歡點點頭：「天下萬事萬物，都有照應，陰陽相合，調和無形，這三百六十五周天星象陣，來得不簡單。

天有三百六十五星，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年分為二十四節氣，三百六十五星分為二十四星宿。二十四星宿分為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相，對應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偌大一座周天星象陣，無所不包，無所不含……盤龍裡面有高人吶。」

眾人聽得葉歡侃侃而談，皆是一頭霧水，不過心中卻是收起了剛才對葉歡的小窺輕蔑之心。

只聽葉歡繼續言道：「這周天星象陣，粗看只有一座大陣，但陣中藏陣，這才是這陣的殺機。大家來看，陣成圓形，這是大陣的基礎，而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卻又有春夏秋冬四季陣，四季陣之中，又有二十四節氣陣，二十四節氣陣又化作周天星象陣。一而繁，繁而一，這陣……不簡單吶。」

葉歡口若懸河，侃侃而談之時，眾人一片鴉雀無聲。大殿之內的高人，並不是一個懂陣法的都沒有。但是面對著周天星象陣，他們卻看得一頭霧水，現在被葉歡這麼一說，頗有撥雲見日，豁然開朗的意味。大家見葉歡第一次見到陣圖，短暫的思索之後，便看出這麼多內容，方才明白葉歡陣道無雙這四個字，江湖傳言不虛。

其實他們怎麼明白，這根本不是也會第一次觀陣。在梧桐中學，葉歡早就捧著陣圖廢寢忘食，研究了許久。也不知道過程中，咬爛了多少筆頭，又扯掉了多少頭髮，最後恨不得連和韓聽香做羞羞的事情都顧不得了，如此，才對這周天星象陣有了一定的領悟。

不過，大家都不知道這一點，還真以為是葉歡短短時間看出來的呢，所以投向葉歡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欽佩。

方俠飛皺了皺眉頭，道：「沒想到這陣竟如此厲害，難道說，真的就沒有破陣的法子嗎？」

「不好破。」葉歡搖搖頭，又點點頭。

方俠飛一聽這話，卻是眼前一亮，葉歡說的是『不好破』可不是『破不了』，這其中可就大有區別。方俠飛迫不及待的開口，道：「你能破陣？」

「說不好。」葉歡輕聲道。

眾人心中有些腹誹了，能破就是能破，不能破就是不能破，你這一句話給不了一個實著算什麼道理。張洞庭那句話說得不錯，過分的謙虛，可不是美德。

張洞庭輕咳一聲，也感覺有些尷尬，他問道：「葉歡，這陣，究竟能不能破？」

「說不……」三個字葉歡剛想道出口，只見旁邊張洞庭臉上的表情已經沉了下來，葉歡立刻改口，道：「我要觀陣！」

「觀陣？」方俠飛困惑道。

葉歡點點頭：「陣法一道，千變萬化，一座大陣，究竟能發揮出多大威力，又有如何缺陷，這真的是只有親眼看看才能知道的事情。更何況是面對這傳說中的周天星象陣！」

「我要走一走雀兒島，親眼看一眼這周天星象陣，最好……能再見一見傳說中的擺陣人。真也不知，是何處來的高人，卻又如此了得的實力。」

說話之時，葉歡情不自禁，目光轉向遠方，平靜的雙目之中，隱隱若有戰意燃燒。

終究不甘寂寞，碰上高手，總是想要碰一碰的。

方俠飛道：「好，我立刻聯繫盤龍那邊，讓他們做好準備，在最短的時間，我讓你登上雀兒島。」

雖然雙方是敵我關係，但盤龍和華夏江湖，一直保持著聯繫。而周天大陣擺了一天又一天，江湖人的顏面所剩無幾，相比之下，在接觸過程中，盤龍方面的人，就越來越趾高氣揚。

當方俠飛將這個消息傳遞過去的時候，盤龍那邊倒是沒有任何推辭。只是說，你們想觀陣隨時都可以，想怎麼觀陣，就怎麼觀陣，想什麼時候觀陣，就什麼時候來。

但是呢，我勸你們也別白費力氣了。畢竟嘛？都破不了，瞎看什麼，白費力氣嘛！

豪橫如方俠飛，對於這些話，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沒辦法，技不如人嘛！

從來事情都是這樣，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