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見她狀若不知,便開口絮絮叨叨,
「這種地啊,可不簡單,就按咱們這邊來說,一年只能種一季,旱澇保收,還好些。」
「往更南邊走,一年種兩季三季的都有。」
「一年裡種完收,收了又種,決不會讓地皮空著。」
「春秋天還好些,太陽不毒。」
「可夏天收小麥那可真是遭罪啊,能把人活活曬脫一層皮。」
「還有種水稻的,夏天還得防洪排洪,那大雨天淌著水挖渠,老爺們都遭不住…」
說著大娘又看了看林苒,有些嫌棄的說:「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可吃不了種地的苦。」
「找到工作了沒,要是沒找到,就趕緊讓家裡給你找,不然,可憐呦!」
林苒心中莫名的沉重了幾分。
她又伸長脖子往病房裡看,這次她對上了一張形如枯槁的臉。
眼神空洞,骨瘦如柴。
癱在床上,靜等生命的終結。
林苒不禁喃喃自語,「只是種了個地就會變成這樣嗎?」
大娘聞言翻了個白眼。
「那哪能,你可別什麼都往種地身上扣。種地雖苦雖累,但好歹能吃飽飯。」
「縣裡頭有些家裡孩子多,但工作少的家庭,還不如下鄉去謀條生路呢。」
「裡面那姑娘是因為下鄉遭了人算計,被迫嫁了人,活生生被鄉下婆家磋磨成了這樣。」
「真是天可憐見,所以才說這年頭養女兒不能太嬌慣了,得養得膀大腰粗。」
「否則一旦下了鄉,沒人護著了,可不就容易香消玉殞嗎?」
自從見了那個命運悲慘的女孩,林苒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她好像一直以來都小看下鄉的苦了,下鄉的苦不僅僅是身體勞累的苦,而是人心的苦。
來到這裡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林苒看似在忙活著找工作,實則心裡並不著急。
因為她靠畫畫有了收入,所以就覺得哪怕是下了鄉她也能活。
還因為她知道只需兩年,高考就會恢復,所以她的心中自動忽略了兩年時間其實也很長。
至少足夠有心人算計著她在鄉下結婚生子。
林蔓看著林苒突然蔫巴的小臉,心知她是被躺在病床上的人嚇到了,便叫趙紅梅趕緊把她帶回家。
晚飯林苒吃的很沒有胃口,草草往嘴巴里塞了幾口就進屋休息了。
夜裡她夢到自己在一望無際的麥田裡不停的揮動手中的鐮刀。
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告訴她,割完就可以離開。
可她割呀割,割的她頭暈眼花、口乾舌燥,麥田依舊一眼望不到頭。
她的身體被灼熱著,她的心被無休止的疲憊籠罩著,仿佛要沉入黑暗。
直到趙紅梅宛若神靈救贖一般伸手推醒她。
然後將退燒藥塞進她的嘴裡,她才知道自己是生病了。
林苒睜開眼看了看滿臉擔憂的趙紅梅,她伸手握住她,表示自己沒事,然後再次沉沉的睡了過去。
林苒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
她扎紮實實的在家裡休息了兩天,到8月1號的時候就已經渾身輕鬆,滿血復活了。
當然,今日就算她還病著,爬也要爬起來去確保林芷走不了。
一想到自己差點被林芷弄到鄉下去,而且去的還是荒漠隔壁攤,林苒就想把林芷突突死。
依舊是林峰跟著林苒,以確保她的安全。
林苒守在招待所外,看著林芷被翟天明招來的警察帶走,才放心的離開。
生病期間她已經讓林峰去問過了,今天到H省的列車就只有早上的一趟。
而下一趟是在明天下午。
街道辦的明早就會送最近一批下鄉的知青離開,一旦發現少了人,甚至都不需要等到明天中午。
他們就會去逮人。
現在只要將林芷離開警察局後的坐標告訴街道辦的就可以了。
當然全程林苒都不會自己動手,她只需要把想做的事吩咐給翟天明,而自己則躲在背後確保計劃萬無一失就可以了。
林芷見到警察時的第一眼以為是自己殺人的事被發現了。
她一路上膽戰心驚,甚至都想策劃如何逃跑了。
結果到了警察局才發現警察找她只是因為紡織廠丟了布匹。
而她又恰好在這個檔口離職。
因此才會帶她回來詢問。
知道這個情況的林芷又慶幸又氣憤。
慶幸的是布匹不是她偷的,她只需要做完筆錄就可以離開。
氣憤的是警察偏偏在今日這個特殊的時間點來詢問她。
好在她還有理智,今天去不了H省也只是推遲一天入職罷了,並不會把工作丟掉。
林芷態度良好的配合警察調查。
很快她就被排除嫌疑人的身份無罪釋放,但還是錯過了今天的列車。
她以為白逸明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沒想到她回到招待所時,卻發現白逸明一直在等她。
林芷突然很感動,她想,等明天她的工作安排妥當了,她就真情實意的跟白逸明在一起。
雖然今天沒走成,但林芷還是很開心。
她和白逸明一起在國營飯店吃了飯,晚上又一起看了電影。
倆人的關係也由此變得更加親近。
晚上回來的很晚,白逸明沒有回家,他在招待所另開了一間房。
和林芷分開的時候,白逸明還祝福林芷做個好夢。
林芷也確實做了一夜好夢。
夢中的她與白逸明結婚生子,合家歡好,日子過得幸福美滿。
而林苒因為找不到工作被迫下鄉。
長相漂亮,但嬌里嬌氣的林苒被鄉下的生活折磨的苦不堪言。
最後只能潦草嫁人,20歲就被公婆折磨而死。
但很快這一切就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碎了。
林芷從夢中驚醒。
不等她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就被一群突然闖入的女人按壓在了床上。
為首的中年婦女拿著一張報名表神情嚴肅的掃視著林芷,
「你是紡織廠家屬院三棟605點林芷吧?」
「今日是你報名下鄉的日子,你為什麼沒有來?」
林芷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砸懵了。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一定是林苒給她填了下鄉的名單。
電光石石間,林芷又想起了昨日莫名其妙審問她的警察。
她突然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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