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文勇一大早就起來了，他決定從今天起去盯著程志，再摸一摸他的行蹤。

  他要弄清楚，程家究竟為啥要打聽那個叫王超越的特務，跟他家有什麼關係。

  張勝利從村委會把自行車都推來了，給三兒子用，說：「要不，你整張票，咱家也買一輛？」

  一旁吃著早飯的陳小圓忙走過來，低聲說：「爹，我的車先給三勇騎幾天得了，家裡這事是大事啊。」

  張文勇搖頭說：「二嫂，你還騎你的車吧，天亮的晚，還黑的早，你不能憑兩隻腳走道兒上下班。」

  轉臉兒又跟他爹說：「先湊合著吧，我得趕緊去了，回頭我再給你辦。」說著就推著車子出了門。

  天還沒亮呢，他騎上自行車，一手捏著手電筒搭在車把上，往前路照著亮，大長腿使勁兒蹬著，直接往陳家莊趕。

  天亮的時候，他早已經守在莊子口的樹林裡。就這樣一直等著，他估摸這麼嚴重的事，程志不會在家待得住，肯定是要出門的。

  冷了的時候，張文勇就打兩下拳，伸胳膊抬腿活動活動，還能冒點汗。

  直到上午十點來鐘的時候，終於，離著挺遠就一眼瞅見那小子過來了。

  只見程志還推了一輛自行車，正往莊子口走。

  張文勇連忙閃身躲好，等對方扭著臃腫的身體費勁巴力地跨腿騎上車，往公社方向去了，才回身從一棵大樹後推出自己的車子，隔上一段不遠不近距離，在後面跟隨。

  他不知道的是，連曉敏也料想了，這幾天張文勇指定會去盯著程志的，於是派了孫學豐從縣城邊上的岔路口守株待兔。

  只要盯准了程志那個矮冬瓜，張文勇早晚肯定也會出現。

  就這樣，一個跟著一個，最前面的程志，呼哧帶喘地騎車先去了鴿委會一趟。

  他讓門衛把胡大國叫了出來，然後跟對方又約好中午一起在國營飯店吃飯。

  那連比帶劃的，遠處的張文勇一看就估摸了出來說話內容。

  胡大國心裡明白，只當這個程家莊會計的兒子，想多討好自己，請吃幾頓飯，走自己的關係給他弄進去委會上班，那樣就能跟著也多撈點好處唄！於是也痛快地點頭答應了，說中午下班，他就過去飯店。

  老謀深算的胡大國心裡琢磨，自己也是看在程志的那個爹還有點能耐的份上，有便宜就占唄，吃喝還有人花錢。反正本來也想多帶幾個精明點的自己人。自打許達旺出事後，他這個副主任轉成正的，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兒，手下有自己的人，撈錢更方便不是。

  幾句話就約定好了之後，胡大國立刻回去了，程志也騎上車離開鴿委會，往其他地方去了。

  張文勇繼續跟上，不一會兒到了地方一看，原來這是要去棉紡廠後面的黑市。

  只見程志熟門熟路地找人買了兩瓶白酒，抬起他那肥呼呼的手腕子，看了眼時間，似乎是現下又不太著急了，於是轉一小圈，又買了四瓶水果罐頭。

  東西有點多，又都是玻璃瓶子的，他給小心地裝進一個結實的大布兜子裡，然後掛在車把上，慢悠悠地推著車走，離開黑市，奔不遠處國營飯店的方向去了。

  仔細注意著對方一舉一動的張文勇，此時正想推車也繼續跟上去，忽然，從旁邊過來一個人，三兩步走到張文勇面前，一抬手，把一個背簍的蓋子掀開條縫遞過來，並低聲說：「你要糧食嗎？我有高粱和苞米。」

  張文勇愣了一下，他剛才一直集中注意力觀察程志的行蹤，沒留意這個人從哪冒出來的，只當是到黑市出貨的。

  側臉看向程志離去的方向，只見那個笨拙的矮冬瓜剛走出去七八十米，一點也沒察覺後面有人監視。

  一瞬間，張文勇心裡琢磨，反正也知道那小子指定還去國營飯店，倒是不差這一段路的跟蹤。

  於是，他又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賣貨的人身上。

  只見這人穿著一身最普通的灰布棉襖棉褲，衣服有點舊了，但沒有補丁。身量不高，差自己半頭，梳著一個寸頭也沒戴帽子，挺乾淨利落的。

  往臉上一看，皮色略黑，但長得很周正，眼神特別亮。再看身子骨挺硬朗，憑經驗猜測，很可能是個練家子。

  張文勇隨便看了下背簍里的糧食，眼神不由得再次瞟向那邊的程志，畢竟他今天主要任務還是有更重要的事去辦。

  稍微猶豫的時候，面前的賣貨人忽然也隨著他的目光，把臉轉向了程志的方向。

  此時矮冬瓜磨嘰著慢慢推車，還沒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寸頭小伙子也朝那邊看過去，停頓了一下之後，剎那間竟然眯起眼睛，嘴唇緊抿，臉上流露出一種狠厲的神情。

  張文勇的觀察力很強，立刻捕捉到這一瞬間的細節，內心猛的生出一種直覺，這人似乎是認識程志！

  他不覺放下了繼續跟著矮冬瓜的打算，反正一會兒那二人也會到時間才出現在國營飯店，他可以從飯店後門進去，再想辦法繼續探聽。

  此刻，心裡帶著疑問的人，突然對眼前的寸頭小伙兒更感興趣，於是等對方緩緩收回視線，再次看向自己時，他乾脆說：「糧食我要，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唄。」

  寸頭小伙兒點點頭，讓他等一下，回身把停在路邊的自行車推過來，帶著背簍，跟著張文勇進了不遠處一條沒人的胡同里。

  張文勇走在前面，心想，今天突然遇上的這個人，身上自帶一股危險的氣息，反正，自己的棉襖下面，腰上可是別著長匕首，他心裡說話兒，就算你是練家子，今天到我這也算你倒霉，有什麼么蛾子，咱就過一過手唄。

  走到胡同最裡面，二人都將自行車停下，把腳撐子給支好了。

  孫學豐先開口：「我這一共十斤糧食，高粱米、苞米粒各五斤。」

  張文勇看了一下，說：「我都要了，什麼價格？」

  「都是六毛錢一斤，最近都漲價了，糧食可難遇。」

  見對方點頭同意，孫學豐就拎出來兩個糧袋子，把背簍留在車后座。

  張文勇掏出錢，數好了六塊，遞給他，一手拿糧袋子的時候，忽然另一手攥住了對方的腕子，說：「你是不是認識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