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果斷搖頭，想到方知信那一副遇上常識就迷糊的樣子，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師傅別擔心，她啊，連自己是大小姐的自覺都沒有，而且，方家作為第一家族，還用得著圖杜家什麼嗎？」

  「說的也是，方家倒是可信的。」

  馮逸秋話音一轉：「不過各大勢力之間的關係呢，很複雜，所以小杜若啊，你還是防範著點其他人，不要輕易交付信任。」

  「像之前那樣被騙…」

  馮逸秋手癢的捏了捏杜若的小臉：「不過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我就不多說了。」

  「那杜若，你今年要回家嗎？」馮逸秋問道。

  聞言杜若揉著臉頰的動作一頓，玲瓏剔透的眸子黯淡下來，這幾年她一直都來師傅這邊過年，今年要回去嗎？

  微風輕拂，吹皺了水面上竹林的倒影，杜若抿著唇，說道：「回吧，爸爸讓我回家一趟的。」

  至少那個家裡，爸爸還是在意她的，至於哥哥姐姐還有媽媽，他們一直很忙，今年也不一定會回來吧。

  馮逸秋頗為唏噓，幾年前她偶然到了杜家的宴會，本來打算吃點東西就走，要不是當初這孩子主動抱上來，她還不會有這麼個弟子呢。

  「不想回就不回，沒人能勉強我徒弟，小杜若啊，再跟我聊聊你在學校的事唄？」

  說起這個，杜若可就有的講了，圓圓的眼睛閃爍著亮光，嘴裡滔滔不絕。

  翠綠的竹葉從半空划過，馮逸秋一隻胳膊撐著頭聽的津津有味，偶爾泄露的笑聲迴旋在亭台之中。

  天空的海浪翻卷著浪花，城中心嘈雜的叫賣聲宣告著繁華。

  路遠循著記憶來到小巷深處，猶豫片刻，推開沒關的鐵門。

  門內是很普通的院落，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灰塵，蜘蛛網掛在牆角，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來了。

  院內的房屋門是鎖著的，裡面的東西卻完好無損。

  「沒有人啊。」路遠低語道。

  這裡是隊長劉文遠和老秦的臨時落腳地，也是當初他們一起聚集的地方，隊長的妻子吳姨乾脆搬來了這裡。

  還有…隊長的兒子，比他大兩歲的…劉鋒。

  只是現在，人去樓空，物是人非。

  樹葉分開光線，落下自己的影子，路遠心裡也清楚，這裡可能已經沒人了，但他還是來了，來看望自己的記憶，和過去，和他們，道個別。

  「隊長，老秦，我要走了。」

  影子映在寂靜的院落，拉的狹長，路遠轉身迎著陽光離去，地上的影子逐漸遠去。

  牆上斑駁的葉影搖曳，像是有人揮手作別。

  路遠直直走過小巷，遠處一群十八九歲的少年正勾肩搭背的笑說著什麼，其中一個人駐足，猛然回頭，撥開人群喊了一句：「路…路遠！」

  「是你吧……」

  那個人不太確定，因為最後一次見到的路遠，渾身都是陰翳的氣息，但這個人…

  聽到這個聲音，路遠表情複雜的轉過身：「是我。」

  他說完那個人愣怔一瞬，隨後惡狠狠的撲了上來，用力揪住他的領子。

  來人語氣狠厲：「是你！居然真的是你！怎麼，天才終於肯現身了，終於願意面對現實了嗎？！」

  一旁的人傻了，連忙上前阻攔：「劉鋒！你快放手，有話你好好說，突然發什麼瘋！」

  「抱歉啊這位小兄弟，我哥們有點激動，別往心裡去啊。」

  劉鋒被幾個人拉著，眼睛卻死死盯著路遠：「你怎麼還敢出現！還敢來這裡！」

  路遠此刻竟然詭異的平靜，他整理好自己被揪的凌亂的衣領。

  複雜的目光落在被攔著的人身上：「劉鋒，很久不見了。」

  「讓開！」揮開拉著他的人，劉鋒捏著拳頭，眼眶微紅，心裡不是滋味。

  當初他也把路遠當弟弟，他父親還總開玩笑說他不如路遠，可那次任務他和秦叔叔都沒能回來。

  倒是這個遠近聞名的天才，居然什麼都不記得！什麼也問不出來！

  還是失控的狀態，連自己的天賦都控制不了了，可笑，可笑至極！

  天才，呵，什麼都不是！

  「路遠！當初你沒能給我一個答案，現在又出現幹什麼？回憶過去嗎？！」

  路遠垂下眼睫，沉默不語。

  看著對面的人沉默不語的死樣子，劉鋒怒火攻心，吼道：

  「你他媽說話啊！你不是天才嗎？你以前不是很狂嗎？怎麼什麼都不記得？啊？！」

  「是不是你乾的，你不清楚嗎？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那麼難嗎！」

  「你在逃避什麼？路遠，你是懦夫嗎？」

  「回答我！」

  劉鋒怒吼著，旁邊磚瓦上的灰塵似乎都被震了下來。

  一旁的同伴發現這倆認識，也不再阻攔。

  「……」路遠深吸一口氣，抬頭面對那個他一直逃避的人。

  「我確實不記得。」

  他一字一句，堅定的說出了那句話：「但不是我。」

  「不是我做的，我會找到真相…」

  劉鋒咬著後槽牙仰著頭，倔強的憋回眼裡的淚，放聲大笑，笑聲滿是苦澀諷刺。

  「找？呵呵，過了這麼長時間你怎麼找？」

  劉鋒嘲諷道：「路遠，你已經錯過了，錯過了找到真相的機會！」

  我也一樣！找不到了，回不去了！

  劉鋒面目扭曲一瞬，不知道是恨路遠一個人回來，不肯面對自己，還是恨自己什麼都辦不到。

  作為兒子他找不到真相，作為兄長他沒法去安撫這個所謂的兄弟。

  劉鋒痛恨著連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好像誰都沒錯，但他的父親就是回不來了。

  「路遠，你說不清了…」

  我們回不去了。

  千百般情感融在一句話中，說不出到底是憎恨，嘲諷還是遺憾，心疼。

  正因為以前情同手足，所以路遠才會無法面對劉鋒，而劉鋒也無法原諒路遠。

  說完這句話劉鋒不再停留，轉身離去，已經回不去了。

  兩人終歸背道而馳。

  路遠在小巷口站了許久，久到日落西山，熱鬧的聲音漸漸停息，晚霞映不出他的影子。

  「抱歉…」

  留下一句道歉飄散在黃昏，路遠提步遠去。

  昏暗的光線切割出一片陰影，陰影中隱隱約約看到一個背靠著牆壁的人，正是去而復返的劉鋒。

  陰影覆蓋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唯有一聲低語，在空無一人的暗巷迴蕩。

  「既不是你，那就不要道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