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能找到這個只能用荒涼形容的地方,純屬機緣巧合。
科學的說法就是——撞大運。
兩天前,她再一次去武愛市場買編珠串用的材料。
以往,老闆總會因為她買的太少嫌她煩,講價抹零更是不可能的。
但今天,林聽敏銳地發現老闆對她的怨念少了許多。
那感覺就像是……在數學考了零蛋的情況下,考了十分的英語都顯得過分強。
林聽找到了那個零蛋。
他叫於占軍,是個家族工廠的廠長。
林聽最初還沒理解家族工廠是什麼廠——如今的工廠大部分仍是國企,少部分公轉私的也只有幾年歷史,怎麼著都稱不上家族企業吧?難不成……
就在林聽想跟他說「節哀」時,於占軍向她介紹了自家廠子的基本人員組成。
他是廠長,大事小情一把抓;
媳婦是副廠長,主管財務,偶爾打廠長;
大兒子是車間主任,負責統籌生產;
大兒媳是倉庫兼後勤主管,進料出貨、早中晚做什麼菜都是她說了算;
二兒子是運輸隊長,負責接送貨;
小女兒是廠長秘書,負責文書工作。
哦對,他家那隻叫大黑的狗是保安隊長。
——純字面意義上的家族工廠。
其實就是個家庭式手工作坊。
但於占軍堅持認為自己家開的就是廠,小廠也是廠,裙帶關係重不要緊,他們勝在架構穩定啊!
而且,他們的機器也是八成新,外邊那些大廠能做的他們都能做。
莫欺廠子小。
別把小廠不當廠。
於占軍拿著他的這套說辭遊走於各個商販之間為自家廠子拉生意。
可小廠的產能有限,武愛市場的老闆們看到他就腦殼痛。
他是生產珠子這些小玩意兒的,他家有的貨大廠都有,而且大廠的供貨量更多,雙方合作也許多年了。
誰願意為了他這仨瓜倆棗的買賣浪費時間耽誤事?要是不留神得罪了長期供貨的大廠家,那才叫麻煩呢。
他們都怕,林聽不怕啊。
她甚至還感覺剛剛好。
只是這破地方的確偏僻,去的路上她的手始終放在書包里捏著大哥大,隨時準備報警,或把於總的腦袋當核桃砸。
萬幸,於占軍不是人販子,他是正經的廠長。
廠長是正經廠長,廠也算正經廠。
在見過廠里全部領導後,林聽和於廠長開始談判。
她隨手拿了張紙,畫了幾種她想要的珠子。
這些東西於占軍雖然沒做過,但不難,稍微琢磨一下就能做出來。
這是于氏家族企業自成立以來得到的最大一筆訂單,但……
於總想罵街。
訂單金額不低,兩千三百塊,但能落到於總口袋裡的純利只有三百塊。
而且交貨時間緊,要連軸轉三天才能幹完。
每當夜深人靜,聽著機器轉動的聲音,於總都有一種錯覺——
他找的不是大客戶,他是心甘情願當長工,還給自己找了個地主。
……
「咚咚咚。」
廠門被敲響,保安隊長沒有叫,應是熟人。
於占軍拉開門一瞧,眉頭就擰起來了。
林地主笑眯眯地望著他:「於叔,好久不見啊。」
於占軍雙手把著門,不想讓她進來。他瞪著眼珠子,滿眼戒備:「你幹啥?還沒到交貨的日子呢。」
「嘿,我知道、我知道,」林聽笑容燦爛,「我來和您談個新訂單。」
於占軍瞬間切入戰鬥模式:「上次的價格絕對不行!我寧可不做了也不接!」
「好好好,聽你的。」
於占軍聽了這話,才緩緩放下手,放林聽進門。
林聽今天格外好說話,她先參觀了一下之前做出的貨,然後小手一揮,又下了十倍與之前一樣的訂單。
於總瞬間就覺得林聽可愛得要命。
尤其她還說:「貨有些多啊,那你們先把做好的送到我店裡去吧。」
於占軍樂呵呵地送走林聽,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的副廠長正表情古怪地看著自己。
「咋了?」
「你知道這一批貨咱能掙多少嗎?」
「多少?」
「連軸轉干一個月,能掙三千三。」
「……」
「跟第一單比,平均每單漲了三十。」
「……」
「還不算等會給她送貨的油錢。」
於占軍捂住心口,虛弱地朝媳婦擺手:「別說了、你別說了……」
三千三,不賺心疼,賺了難受。
他……
「小兔崽子,下次再上門直接打出去!」
於占軍在院子裡蹦著高發狠。
小兒子把最後一箱貨放進麵包車,說:「爸你別這樣,小林姑娘做買賣多不容易呢,再說,她不是沒讓你虧著麼,你自己談買賣不行幹啥賴小林姑娘……」
於占軍望著色令智昏的小兒子,氣得半死:「她做買賣不容易,你老子做買賣就容易了?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玩意兒,我打死你!」
運輸隊長一腳油門踩下,跑了。
……
林聽回到店裡沒多久,貨就送到了。
馮盼瞧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珠子,眼睛微亮:「真好看。」
「盼姐,你能不能編出來這種項鍊?」林聽在紙上畫草圖。
馮盼看了一會兒,直接拿了線又挑了幾個珠子。
手指翻飛間,很快,一條長項鍊就編好了。
她編的和林聽畫出來的草圖基本一樣,模糊的地方她自己設計了繩結。
馮盼拿著項鍊,緊張地望著林聽:「老闆,這樣可以嗎?」
林聽接過來看了一會兒,連連點頭:「可以、太可以了,就這些珠子和線,你隨意發揮。」
林聽讓她做的其實就是後世最常見的毛衣鏈。
這種價格低廉的小飾品以後隨處都是,但現在,姑娘們戴在身上的還多是金飾銀飾,或者玉石珍珠。
好看,但貴。
姑娘都愛美,從她們的珠串賣得極好這點就能證明。
馮盼習慣性地不自信:「老闆,還是你畫圖我來做吧。」
她之前編的東西也都是按照原版稍加改動的,讓她自己做,她覺得自己不行。
林聽把鉛筆轉了兩圈兒,說:「可以,但我不想畫。」
馮盼:「……?」
林聽望著她,理直氣又壯:「我說了的,我只負責進貨和提供售賣場地,製作的活兒是你們的,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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