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寺後院的一間廟宇里,青磚築成的牆面上留下了許多斑駁的歷史痕跡。
一位婦人跪坐在大廳的正中央,一襲素白的長裙讓她的身影略顯單薄,一頭青絲被簡單的挽起,幾縷髮絲輕輕的垂在頸間,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晃動。
陽光透過檐角的雕花窗欞,斑駁地投在她身上,映出沈母端莊沉靜的面容,她雙手合十,閉著眼跪在佛像前,虔誠祈禱。
良久,才睜開眼。
今日午時偶然遇到淮之在後面的庭院與一女子交談,看來這就是他心中的心悅之人。
之前與淮之的爭辯因為兩人都不是多言之人便不了了之了。
此番見到他們便也沒想打擾就離開了,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只是…
當她看清那個姑娘的面容時,心裡好像被人重創了一擊,無數心酸苦楚湧上心頭,是虧欠,是後悔…
就算是當初被強娶回沈家時,她也沒有過這種感受。
今日在佛前禱告了一下午,可算是靜下心來。
此時,一個嬤嬤推門進來,到沈母面前行禮。
「夫人,少爺來了。」
沈母側過頭,淡淡的嗯了聲。
「先讓他到後院等著。」
「是」
見嬤嬤走後,沈母繼續不緊不慢的在佛前三磕頭,以表離去。
接著起身離開,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靜謐而和諧。
那姑娘臉上的不滿和排斥她看的清清楚楚,想起今日的感受,怕是佛祖在告訴她,這姑娘與她有緣。
沈淮之聽從嬤嬤的話在後院等著,自上次在府里發生不合後,母子二人再未見過面。
他站在竹林前,伸手細細把玩著竹葉。
他要的一直不多,江嫣他不可能放手。
「少爺,夫人來了。」
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沈淮之轉過身,對著母親行禮。
「母親。」
沈母一早便知道太子會到天佑寺祈福,沈家素來是太子一黨的勢力,所以早就料到了沈淮之會來。
沈母頷首回應,便輕拂衣袖在石凳坐下,畢竟是隨夫人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如今老了成嬤嬤了,做事也只會更加利索。
嬤嬤端起備好的清茶,給沈母倒好。
「坐吧,既然你來了,那我們便談談今日午時你見過的那個姑娘吧。」
沈淮之漠然的坐下身,聽到母親說起江嫣,依舊面不改色。
「江嫣年齡尚小,還未嫁入沈家,母親若有想問的,便待成親之後再談吧。」
聽到這,沈母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成親?我可是看那姑娘對你萬分不喜,何來成親一事。」
沈淮之眼皮都沒動一下。
「母親多慮了,她會同意的。」
沈母看著與亡夫長相極其相似的沈淮之,她最恨的就是這般手段強硬的模樣。
「那姑娘與我有緣,我要收她為義女。」
沈淮之向來有自己的想法,沈母知道他不會聽自己的,可想起午時見到那個女孩的模樣,不知為什麼,她要幫她。
聽及此,沈淮之站起身來。
「母親,您在這廟中與世隔絕多年,不問世事,有些事情不該多管。」
「若真覺得有緣,待她嫁入沈家,您把她當做女兒也是一樣的。」
說罷便轉身想走。
沈母見他要走,站起身來。
「強求得不到好結果,你看著我與你父親冤冤相報難道還不明白嗎?」
沈淮之離開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
對,不一樣。
沈淮之腦海中浮現江嫣一身嫁衣滿心歡喜喚他夫君的模樣,就好像這是真實存在過的事情一般。
感情一事急不得,江嫣還小,該慢慢來。
走出庭院的步子堅定了些許。
他和江嫣會有好結果的。
看著沈淮之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沈母氣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嬤嬤連忙扶著她坐下,用手拍著背給她順氣。
「夫人,您別著急少爺也是年紀尚輕,性子倔著呢,奴婢今日瞧著那姑娘,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還早著呢,等過個幾年說不動少爺他就想通了呢。」
緩了好一會,沈母就著嬤嬤遞過來的茶杯喝了口水。
「你不知道,他今日與那姑娘交談的神情和他父親一模一樣,我知道他心裡怨我拋下他獨自離家,可他不知道的是,每當我看見那張和他父親極為相似的臉,我都會害怕的做噩夢。」
「我這輩子過成這樣已經夠了,不能再讓別人重蹈覆轍了…」
一旁的嬤嬤只能默不作聲,看著沈母自艾自怨,在心裡嘆著氣。
這些年勸也勸過了,可夫人當年被強娶回沈家的陰影太大,其實拋開別的不談,沈大人對夫人那是一等一的好,除了和離,簡直就是百依百順。
在沈家人丁稀零的情況下也不納妾,甚至因為沈母的排斥,就只生了少爺一個孩子。
還有夫人母族的那些糟心事,全被大人擺平了。
可惜,錯就錯在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感情的事,勉強不來。
如今這般狀況,嬤嬤一時間也分不清到底誰對誰錯,只能安慰著沈母。
「夫人,天黑了,洗漱休息吧。」
沈母也緩過神來,沈淮之她勸不動,那就明日去見見那姑娘吧。
若她也有意,那她便不管了,若無意,她便用盡全力去幫她。
總歸她也是沈淮之的母親,再大的錯也不至於會對她下手。
「進屋吧。」
末了,又冷聲道。
「日後沈淮之來,就讓他離開,我不想見到他。」
嬤嬤聽到,也只能無奈答應下來。
也許大人和夫人這段孽緣里,受傷的只有少爺一人。
母親不喜,父親早逝,即使父母在時,也近乎是不聞不問。
嬤嬤老了,很多事看的比一般人更清楚,她怕,怕少爺會變得不知感情是何物,最終傷害自己最愛的人。
就如同自己父母一樣。
可主子的事她一個奴婢又能說什麼,一切都由他們去了,只能在佛前祈求,祈求上天賜予少爺一個圓圓滿滿的結局…
這一天的瑣事讓沈母累極,洗漱休整後沒一會便睡了。
只是半夜這緊鎖的眉心,蒼白冒著虛汗的臉色可以透露,這一覺,並不安穩。
她口中喃喃自語。
「嫣嫣…母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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