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跟老任兩人共乘一輛自行車來到東城區糧店的時候，看到的是三條排好隊的人形長龍，眾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聲甚囂塵上。

  「他二大爺，這次糧食是哪裡運來的你知道不？」

  「對，我也想問一下，他二大爺知不知道這次的糧食是哪裡運過來的，後面還有沒有？」

  東城區糧店招呼幫忙維持秩序的是戰場下來的老兵，是在韓戰中受傷退了下來的老伍。缺了一支胳膊的老伍，用僅存的左手拎著一根紅布纏了一圈的木棍，看到有人插隊或者擾亂排隊秩序就會拿棍子扒拉一下製造矛盾的人，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就會直接拿棍子抽人。

  當然，若是規規矩矩的排隊，老伍還是很和善的，沒看見大家都會親切的稱呼他一聲二大爺。大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購買糧食，早已摸清了老伍的脾氣，只要不違反規矩，每個人都能跟他嘮上幾句。聽到有人打問糧食的來處，老伍也開口解釋起來。

  「街坊鄰居們，這次的糧食是上面撥下來的，具體是哪裡運過來的我老伍也不清楚。」

  「但是，上面的領導有交代，這次的糧食絕對夠吃，不過這一次每戶人家只能領取一個星期的定量。」

  老伍剛說到這裡，隊伍裡面就有人咋呼起來。

  「不是，他二大爺，糧食不是夠吃嗎？怎麼還只能領取七天的定量了？是不是有什麼情況啊？」

  「是呀，他二大爺你快說說，這又是怎麼回事？既然糧食都夠，怎麼就不讓領完了？」

  ……

  看著自己話還沒有說完，前面就差點鬧起來的隊伍，老伍揮了揮手裡的木棍，木棍攪動空氣發出了「呼呼呼」的沉悶聲。人群里原本嘈雜不一的聲音停了下來，老伍瞪了一眼最先說話的那個人，沒得好氣的說道。

  「賴三，我看你這麼能耐，要不你來說。」

  賴三見老伍盯著自己了，縮了縮脖子，臉色僵硬的弱弱說道。

  「他…他二大爺。你說，你說，我這不是著急嘛。」

  「著急也先聽我把話說完，再這樣你就別想知道消息了。」

  懟了賴三一句後，老伍接著解釋起來。

  「街坊們，不是不讓你們把定糧都領走，上面的領導說了糧食夠肯定是不會騙人的。關鍵是我們區糧店的倉庫裝不下這麼多的糧食。」

  「經過去年一年的糧食饑荒，每家每戶米缸裡面都見底了。大家都急需糧食救急，要是前面的把糧食一下就領完了，後面來的街坊領不到應急糧，那也不好。」

  把木棍靠在身上，拿起掛在腰間的行軍壺夾在右胳肢窩下擰開，喝了一口水後老伍長出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領導考慮事情肯定比我們要想得周到，大家也不希望自己在家裡吃飽喝足，鄰居們卻因為沒有領到糧食而忍飢挨餓吧。」

  「而且也就是幾天的事，上面發下來的通知是每天晚上都會有糧食運過來。一個星期後所有人都能領到足夠的糧食定量，是一年以前沒有消減的糧食定量。」

  「好，感謝政府！」

  「對，領導的安排很好，大家都支持。」

  老伍話音剛落，隊伍裡面就有人大聲叫好，看來大家都能相互理解。

  老伍跺了跺自己的腳，天氣嚴寒，站了半天腳上沒有一點熱氣，這樣的解釋也說了無數遍。上面領導也怕人們不理解，一窩蜂的搶購糧食引發混亂，安排自己一邊維持秩序，一邊給排隊的群眾講解，舒緩群眾的情緒以免發生意外。

  看著大家都了解了這次的情況，老伍又拿起木棍向著後面走了過去，繼續講解著這次購糧的要求。

  剛才老伍的講解，站在一旁的任師傅跟汪師傅聽得一清二楚。任師傅看老伍又去了別處宣講，拉著老汪就往回走。

  還在想著事情的老汪，差點被拉倒，幸好反應過來的老任師傅搭了一把手，老汪才沒有跟著自行車一起摔倒在地。

  站穩了之後的老汪才開口問道。

  「老任，怎麼又往回走。不去買點糧食回家麼？」

  老任放開搭在自行車后座上的手，換了一隻手抓住飯兜，掏出口袋裡面的香菸，抖出一根遞給老汪。用手擋著風「呲啦」一聲劃燃了火柴，老汪也叼著煙湊了過來。

  等兩人都點上了香菸，老任扔掉手裡的火柴棒，吸了一口煙後說道。

  「剛才老伍的話你也聽到了，想來這次是真的不會缺糧了。我們還要回廠里上班，就沒有必要去湊這個熱鬧了。」

  「不是老任，你家裡還有糧食吃嗎？反正家裡已經缺糧好長時間了，能買上一個星期的糧，也能解決一下燃眉之急。」

  說著老汪就想加入排隊的行列。老任叼著煙反手抓住了老汪，說道。

  「我說老汪你急個啥。既然東城區糧店有了糧食，街道糧店肯定也有。說不定這會你我家裡人已經在街道的糧店那裡買到糧食了。再說，你身上有帶糧本嗎？」

  聽到老任問起糧本，老汪才反應過來，是啊，今天上班，哪裡會帶著糧本，這會就是排上了隊也沒法買糧食。拍了一下大腿，老汪大聲說道。

  「哎呀，老任你不說我還沒反應過來，沒帶糧本買不到糧食。這不是看見糧食一激動就把這事給忘了。」

  「我也一樣，剛才也差點想著去排隊，不過幸好反應了過來。走吧，先回廠里吃點飯，下午還要上班。」

  老汪推著車跟上轉身往回走的老任，走出人群才想起來不是說要去肉聯廠看看麼，這怎麼又往回走了？

  「老任，不去肉聯廠看一下麼？」

  老任吸了最後一口煙，扔掉手上只剩下不到一公分的煙屁股，用腳踩了一下說道。

  「沒有必要去了，既然是上面直接運過來的糧食，有需要的話去菜市場肉攤就能買到了。這會我們也耽誤了一會時間，再去肉聯廠也來不及趕上下午的上班了。」

  「那行，一會我騎車騎快一點，我們回廠里吃了飯還能再喝杯茶。」

  「嚯，老汪你還有茶葉，我那裡可是連茶沫子都見不到了。」

  「哎呀，這不是我女婿在鄉下采的一點金銀花茶，這次來拜年給我捎了一點。一會我分你一點喝喝，我女婿說喝起來還是蠻不錯的。」

  「行啊，老汪，你這女婿這年月還能採到金銀花，看來也是個有本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