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誠忘了自己是怎麼從台上下去的。

  只記得空氣很炙熱，燈光很飄忽。

  曾經，他總是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遙望著這處對自己來說觸不可及的舞台。

  今天，在經過這場耗盡一切的「惡戰」後，終於登了上去。

  唱了三首最喜歡的歌，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夢。

  結果，並非一帆風順。

  那些本就存在的崎嶇，依舊像是高山般聳立在前路之上。

  他幾乎快要放棄了。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邁進黑暗的最後一秒。

  那個相識沒兩天，名義上是自己老師的男人。

  用最夢幻和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將他從谷底撈起，放置到了所有人眼前。

  腳下的步子，很踉蹌。

  一直到酒吧外的冷風撲面而來，四周人潮漸漸散去的那一刻。

  秦誠才慢慢恢復了意識和知覺。

  凌晨一點的蓉城，鬧市區街道上依舊有匆匆掠過的人影和轟鳴疾馳的機車。

  清冷的月色交織著璀璨的霓虹，將他和身旁男人的影子拉扯的千奇百怪。

  一段路，走完。

  躊躇了許久的秦誠，最終還是選擇停下了腳步，偏頭看向陸澤。

  「陸老師.........」

  「感謝的話就別說了，機會已經給你了，自己把握。」

  男人一如既往的乾脆利落，看樣子是不想讓氣氛變的混亂複雜。

  「不是.........」，秦誠搖搖頭，抬手指了指身後燈牌碩大的慕斯酒吧。

  「你剛剛說，你把慕斯買下來了？」

  「還糾結這個問題呢？我很閒嗎？為什麼要騙你？」

  「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男生哽了許久，最終低聲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不是沒有嘗試去掐自己的手臂，可劇烈的痛感分明向他傳遞了正確的信息。

  這確實.......是現實。

  可他真的從未經歷過如此魔幻的現實，比此前看過的所有電影電視劇都要離譜。

  「你已經這麼有錢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當老師呢？」

  最疑惑的問題，終於被問出。

  陸澤聳了聳肩，跨過地上一處小小的水潭。

  低沉的嗓音與蒼籠的夜色異常適配。

  「兩個答案，看你更願意相信哪一個。」

  「第一個呢，是因為我已經很有錢了，但我呢又很博愛無私，所以想要化身拯救差生的天使，讓他們也能有未來，也能過的好一點。」

  「額..........」

  聽到陸澤的第一個回答後，秦誠發出一道彆扭的低哼。

  很明顯，在男生心裡，陸澤這個答案多多少少「冠冕堂皇」了一些。

  「陸老師，第二個答案呢？」

  「第二個啊.........」

  陸澤甩掉手中揉皺的煙盒，將被壓扁的那根煙捋直，邊走邊說。

  「因為家裡太有錢了，所以想出來體驗體驗生活，混個社保，順帶著欺負欺負你們這群幼稚的小兔崽子.......」

  「噗！」

  忍俊不禁的笑聲，從男生口中發出。

  這個答案，才對嘛！

  符合他對陸澤的認知，也符合這個老師一直以來展現出的姿態！

  暗夜寂靜，一對師生就這樣在昏黃的路燈下往前走著。

  男生眼中帶著滿足和喜悅，男人肩上覆蓋著燈光和月色。

  直到他們快要在岔路口上分開的那一刻。

  陸澤終於暫時收斂了那副輕鬆淡定的姿態，轉身，很認真看向了滿臉淤青的秦誠。

  「有三句話告訴你，一定要記住了！」

  聽到陸澤主動叮囑，剛剛才從失落谷底爬上來的男生，自然瞬間挺直脊背，點頭如搗蒜。

  「第一句，我買下慕斯的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了，這個沒問題吧？」

  「放心吧，陸老師，我會保守這個秘密的！」

  「第二句，既然拼了命要選這條路，那就做點東西出來給自己看。慕斯只是一個平台，讓你可以提前感受舞台。但台下的功夫，得往死里下！」

  陸澤邊說著，邊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

  「一年！我只給你一年！如果一年後你的水平還只能停留在酒吧歌手的層次。那就別唱了，直接進廠，聽明白了？」

  這一次，秦誠的表情甚至比陸澤還要嚴肅。

  用力點點頭後，無比鄭重的開口。

  「半年，陸老師！給我半年就好！我一定用命去珍惜這個機會，做出一些東西給你看！」

  在黑暗中獨行太久的人，一旦抓住救命稻草，往往都會傾盡全力的去壓榨自己，去奔赴光明。

  此刻的秦誠便是如此。

  陸澤給他一年，但他只給自己半年。

  這是一個態度，是想要告訴陸澤。

  既然你願意拉我一把。

  那我........就不會讓你失望。

  你救的，從來都不是一位平庸的做夢家，而是有能力和信念的攀登者！

  對於男生的表態，陸澤沒有發表多餘的看法。

  只是將目光投向深沉的夜空，微微沉思幾秒後，再度開口。

  「最後一句話........」

  「秦誠，你是班長。倘若遇到事情的時候，一定要站在大家面前！」

  「我既然給了你機會，就希望.......你也能把這種力量帶給班裡其他人。」

  「這一點，你能做到嗎？」

  第三個問題出口的那一刻，男生微微愣了愣。

  他不明白陸老師為什麼突然要這樣說。

  但被興奮和激動控制著的男生，並沒有過多分析和思考。

  依舊重重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陸澤的叮嚀。

  「行了，回去吧！明天晚上，自己去慕斯。」

  朝秦誠擺擺手後，陸澤緊了緊身上的衛衣，轉身朝城市另一端走去。

  男生站在那裡，望著那道被路燈不斷拉長的影子。

  眼眸中流轉的是前所未有的光。

  不遠的地方，是一處牆角。

  就在陸澤快要拐過，男生也準備離開時。

  那道白色的身影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轉身回望。

  「秦誠？」

  「怎麼了陸老師。」

  「我剛剛說的話，記住了嗎？」

  「你是班長，不論碰到什麼事，都要義無反顧的站到大家面前。」

  「記住了，放心吧，陸老師！」

  男生朝陸澤用力揮揮手，語氣篤定，喜笑顏開。

  「那我看你表現！」

  最後一句低沉的聲音里，陸澤消失。

  留下男生站在原地，用力長舒一口氣。

  緊接著，快步朝家裡走去。

  這本該是平凡的一天，但對秦誠來說，卻充滿了喜悅和波瀾。

  這個夜晚，從那道身影帥氣上台開啟，到三句認真叮嚀結束。

  男生幾乎時時刻刻都沉浸在開心和幸福里。

  只是在雀躍著往家裡走的過程中，流轉在他腦海中的。

  更多是陸澤講過的第二句話，要自己好好珍惜機會，要自己儘快出人頭地。

  至於第三句，在此刻的男生看來，不過是一句不痛不癢的囑託罷了。

  直到那一天........

  直到某些預謀已久的東西朝五班揮出一記重擊，直到陸澤在日光下緊緊盯著自己時。

  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

  陸澤在這個晚上說出的第三句話。

  從來都不是一句囑託。

  而是提醒，是信任，是測試！

  可他........

  卻從來都沒有放進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