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少年,依舊在旁若無人的沉浸歌唱。
這場自己用半條命拼來的難得機會,必須得把握住了。
過往的很多年裡,他一直對音樂有一種堪稱痴狂的執念。
無數個漆黑的夜晚,在小小的房間裡面。
他總在一次接一次的小聲吟唱和聽歌記譜中度過。
一中知道秦誠這個名字的人,絕對不會想到。
在那副粗獷的外表下面,隱藏的竟然是如此純粹且堅韌的靈魂。
包括五班的許多人,都不知道這位平時行事狠辣的班長,為了音樂曾經付出了什麼。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他三年前聽到的一首歌。
第一次聽歌的時候,就被他深深愛上。
足足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哪怕是午夜夢回之時,那些熟悉的旋律都會始終在耳畔飄散。
這是支持他一直堅持到現在的信仰之歌。
所以他選擇在這方親手拼出來的舞台上,用它開場!
現場的氛圍,安靜古怪。
幾乎所有人都在一動不動的聽,可他們臉上,卻紛紛蕩漾著異樣的情緒。
慕斯酒吧的風格,更偏向於DJ和熱舞。
冷不丁聽到一首如此抒情的搖滾,大家多多少少有些不適應。
那種感覺,很難描述。
像是吃慣了快餐的人,面前突然被端上了一桌滿漢全席。
一時半會兒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無法下筷。
歌聲,一直在流淌。
身後的大屏上,顯示的是觀眾通過手機在酒吧系統中的互動狀況。
彈幕零零散散,主動點歌的數量也不算太多。
但對此刻的秦誠來說,這些都不算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把這首歌以及接下來的幾首歌唱好。
他已經.........
做到了自己能夠做到的一切。
剩下的,就交給老天!
燈光,明明暗暗。
無數黑色的露背禮服與潮流勁裝中,白色的衛衣穿梭而過。
一步一步的,來到被人群圍攏的舞台前。
此刻。
秦誠剛剛唱完歌曲的前半部分。
舒緩流淌的間奏里,原本緊閉的眼眸,也慢慢睜開。
手指,在琴弦上重重掃動。
目光無意朝前,緊接著,臉上表情突然訝然了起來。
他看到了陸澤。
看到了那個夾著香菸,表情淡定從容的男人,正斜靠在舞台左前方的立柱上,安安靜靜看著他。
第一秒,他心裡有些慌張。
陸老師本該離開的,可突然折返了回來。
這是........準備帶自己離開?
覺得學生不該在這種場合做這種事?
要毀掉自己費力爭取來的舞台?
第二秒,他心慢慢定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陸澤周身的氣場,貌似一點也不生氣或者憤怒。
相反,那對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情緒。
有點溫暖,帶了一些舒緩。
甚至.......還有那麼一丁點兒讚賞。
第三秒,他看到陸澤動了。
在即將進入副歌的最後幾個音符里。
那位自己剛剛認識不久的年輕男老師,突然朝他笑了一下。
爾後,舉步離開。
「呼........」
秦誠將胸腔里那口鬱結著的氣,舒坦嘆出。
如此看來,自己應該暫時安全了。
最起碼,他不會很憤怒的衝上台來,把自己拽下去。
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烏托邦的過程中。
他從未期待過有誰能伸出手拉一把,只希望他們不成為那座難以逾越的絆腳石,就夠了!
來自家庭的壓力和阻礙,已然到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
倘若在加上一股來自學校的力量。
他怕自己.......會崩潰!
歌聲,繼續!
伴隨著男生愈發高亢和撕裂的聲音,有那麼一部分人的情緒,終於被他帶動了起來。
背後大屏上的支持柱,也開始緩慢上升。
從一開始的0,到現在變成了1000。
這就代表著,現場有五個人,願意點歌聽他唱!
雖然,這個數字距離他要超越的那個人,差了足足九千塊。
射燈,舞池,香氛,人影。
迷幻至極的空間裡,秦誠竭力揮灑著自己這麼多年來積蓄的熱愛。
自然沒有發現,那個他以為已經離開的白衣男人。
此刻正在人群後方做著一件看似平常普通的事。
他先是打了一個電話。
然後繼續喝起了AD鈣。
約莫十來分鐘後,待到舞台上響起第三首歌的前奏時。
此前為秦誠提供了這次表演機會的劉總,笑著來到了男人身邊。
簡單交談過後,兩人握了握手。
那副熱絡的姿態,像極了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
時間,來到凌晨十二點三十分。
整個酒吧里,站滿了烏泱泱的人影。
三首歌,唱完。
大汗淋漓的男生,朝後轉過頭。
第一階段的表演結束,也預示著某些結果即將揭露。
決定命運的時刻,正在無聲到來。
台下人群,少有歡呼。
過分安靜的場景,讓他心裡滿是慌亂。
結局如何,他其實已經有了大概的譜。
但無論如何,還是想要親眼去看看。
打也挨了,歌也唱了。
就算這一次無法把握這個難得的舞台。
最起碼,也能在心裡留一絲念想。
往後,再拼、再唱就好了。
空氣中四處漂浮的煙霧和酒氣,讓他鼻子有些發癢。
噗通狂跳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燈光,四處鋪散。
耳畔緩緩流過的風聲里,他終於........將目光投向大屏。
那裡顯示的,是兩隻數據柱。
左側的那一根,高聳入雲,上方驕傲標著11000這個數字。
下方寫著一個同樣驕傲的名字——小五。
右側的那一根,艱難爬升。
但距離它身旁的對手,差距過於遙遠。
顯示在上方的數字,是2300。
看上去.........
像是一場嘲諷又同情的臉,擠眉弄眼之後,也順帶朝他揮手告別。
「接下來的一分鐘,交給我們今晚全新登台的試唱歌手,秦誠!」
DJ的聲音,突然響起,將觀眾們目光吸引過來。
「接下來,他有三分鐘的時間為自己拉票!」
「最後,再爭取一次大家的支持!」
「希望喜歡秦誠的你們,能為他點一首歌。幫助他........留在這個舞台!」
周遭的空氣,驟然躁動。
不再唱歌的男生,重新恢復了往日的沉默。
他站在麥架前,突然就有些恍然。
最後的機會,陡然降臨。
可一時間,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差距........太大了。
大到這個所謂的拉票環節,似是形同虛設一般。
男生笑了笑,表情有些無奈。
既然無法翻盤,那就.......把一直想說的心裡話,說給那些陌生人聽吧!
微微舒了一口氣後,嘴唇朝麥克風湊近幾分。
秦誠掃視了一下舞台下方張張笑臉,聲音沙啞著開口。
有點累,有些疲倦。
「我叫秦誠,身份........是學生。」
「我成績很差,語文課文不會背,英語單詞也認不到幾個。」
「爸媽對我很失望,覺得我這輩子算是廢了。」
「我也覺得我這輩子廢了,直到初一那年,我聽到了一首歌,叫《海闊天空》。」
男生抬頭望了望天花板,眼裡噙了一些淚,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自那以後,我就喜歡上了音樂。」
「白天聽,晚上聽。上課聽,下課也聽。」
「不懂樂理,我就偷偷借書來學。沒錢買琴,我就去打工攢。」
「三年的時間,我被爸媽砸了三把琴,抽了無數個耳光。」
「也不是沒想過放棄,但每一次準備丟掉隨身聽和耳機的時候,腦子裡都會想到初一時聽到過的那個聲音。」
「他說【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後來我就堅持下來了,一直到現在。」
「說實話,雖然現在在拉票,但最終的結果,大概是留不下來了。」
「但沒關係,失敗總是人生的常態,既然選擇這條路的話,那我就能接受所有的失敗。」
「謝謝大家剛才的掌聲和吶喊。以後有機會的話........」
「我還會唱歌給大家聽的,謝謝!」
壓著有些顫抖的尾音,男生取下琴,朝台下鞠了個躬。
爾後轉身,將身體迅速隱沒在黑暗裡。
嘴角腫脹的淤青,拉扯的有些痛。
他抬起手背,在眼眶上胡亂抹了一把。
腳步緩慢的離開這處期待了許久的舞台。
頭頂,是鋪陳下來的暗紫色光點。
身後的舞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將會與自己無緣。
那就再見........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嘴唇抿起。
抬頭,往那張大屏上最後看了一眼。
然而!
就在這一刻,當目光落到屏幕上時。
無比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屬於自己那根早都停止躍動的數據柱,突然像是被點燃了的火箭般。
疾速躥升!
2300、4000、6000........
現場,一片驚呼!
天花板上最大的射燈,驟然打開。
耀眼的流光投射下來,將他緊緊籠罩其中。
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漫天飄蕩的彩帶、定格在數據柱頂部碩大的「20000」!
以及........手中握著一支話筒,無比隨意從後台走上來的年輕男人。
迎著男生愕然又驚詫的目光,他樓上對方的肩膀,帶著他重新回到了剛剛唱歌的地方。
轉身,朝那根早已超越了小五的光柱指了指。
「我掏了一萬八,點了90首歌,所以你不能下台,得給我唱完。」
「當然,一晚上肯定是唱不完的。那就平攤到後面每一天裡慢慢唱。」
凌亂的燈光里,男生視野一片模糊。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忘記那個很重要的問題。
「可是陸老師.......時間、時間已經過了。我在規定的時間裡沒贏過小五。」
「以後.......以後怕是沒機會上台了。」
「哦,這個你倒不用擔心,我說你能上台,那就能上台。」
篤定的回答里,秦誠有些錯愕。
「什.......什麼意思?」
「都說了你不用擔心,怎麼廢話這麼多呢........」
男人臉上表情有些無語,無比隨意的聳聳肩。
「剛剛你唱歌的時候。」
「我把慕斯買了。」
「現在,能安心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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