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文和諧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算是文學創作中常用的手法。」

  「今天說到這裡了，就隨便給你們普及一下，免得有些人真把我給當成修理工了！」

  陸澤斜靠在講桌上，隨意說道。

  「但這並不是這堂課的重點，接下來........我們繼續度化！」

  他笑呵呵的看向剛剛被打過臉的吳銳。

  「來，抬起頭來！」

  「說說吧，親身經歷過你這個機關後，悟到了什麼？」

  悟到了什麼？

  吳銳愣了愣，心說好傢夥，你還真的要度化我啊。

  我已經這麼慘了，就不能發發善心放過我麼？

  男生再一次欲哭無淚。

  可真切見識過陸澤手段的他，卻不敢選擇沉默對抗或者敷衍了事。

  咬著嘴唇思索半晌後，終於一點一點的抬起了頭。

  「陸老師，我........我悟到了一個道理。」

  「悟到了一個道理？」

  陸澤饒有興致的盯著他，咧咧嘴，「那你說說吧，什麼道理。」

  「要........要與人為善，要學會尊重，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男生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句話，目光飄忽的看向陸澤。

  這個答案，對方應該能接受吧？

  畢竟對老師這種生物來說，他無論如何整你、懲罰你，最終的目的也只是讓你認識錯誤而已。

  只要自己態度誠懇一點，措辭用心一些。

  那這一場劫，應該不太那麼難渡。

  空氣，在他講出那個所謂的道理後，再度沉寂下去。

  直到十多秒後，被陸澤一道輕微卻無奈的嘆息聲打破。

  「嘖嘖嘖，你這悟性........很差啊。」

  他搖著頭，伸手從粉筆盒中抽出一支粉筆把玩起來。

  「擱那費勁巴拉的想了這麼久，竟然悟出了這麼些玩意兒？」

  「善良、尊重、心思放到正道上？」

  「咋滴，你給我擱這搞國旗下的演講呢？」

  在男生疑惑茫然的注視里，陸澤捏起手中的粉筆。

  「咻」的一下朝布置在課桌下方的機關滑輪上丟去。

  「別搞那些彎彎繞繞的，我很討厭這種說辭！」

  「誰告訴你們，這輩子就非要與人為善的？」

  「碰到惡人，若是善良無法感化，你難道要化身觀世音菩薩，感化他一輩子嗎？」

  「比惡人更惡，才是這種時候最正確的選擇！」

  「又是誰告訴你們，必須要尊重他人的？有些人值得尊重，有些人不配尊重。」

  「活的怯懦，不如活的清醒！」

  簌簌而過的風聲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陸澤語速不慢，但他們每個字都聽的很清晰，某些消失已久的光，也開始在眼眸中寸寸綻開。

  說實話，此刻聆聽著這番話的五十四個人。

  從踏入校園的第一分鐘直到現在，足足十來個年頭裡。

  從未聽過有人向他們輸出這種奇特的言論。

  你可以不用太過善良，你可以不必事事恭維。

  你要活的清醒坦蕩！

  一股尤為奇異的情緒，開始在他們心中氤氳升騰。

  這個老師.........

  貌似真的不一樣！

  「至於你最後悟到的那句話」，陸澤盯著吳銳，繼續說道。

  「在我看來，是最離譜也最搞笑的論斷！」

  「我問你！」

  他朝吳銳身旁靠進一步。

  嚴肅且堅定的目光，讓男生頃刻就喪失了一切的躲避念頭。

  「吳銳，你真覺得你做的這個機關.......不是正道嗎？」

  此話一出，吳銳陡然抬起了頭，嘴唇微不可查的抿了抿。

  「我........我做的機關，怎麼......怎麼可能是正道呢」，男生聲音有些顫抖，思索半晌之後，還是這樣說出了一句。

  「我念書不行，時間全部花到這上面去了。高三.......高三大概就沒法玩了.........」

  越往後，男生的聲音越弱。

  深深埋下的臉龐上，糾結混雜著失落一閃而過。

  「我爸說明年如果我還搞這些的話，就讓我去職專學技術，哈哈哈。所以陸老師，這算啥正道啊。」

  男生苦笑著說，語氣中顫抖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認命和無奈。

  「說的很有道理」，陸澤撇撇嘴，拍了拍吳銳的肩。

  「那就一輩子按照你爸給你規劃的路線活吧，讀個職專，好好學門技術。」

  「以後白天開著挖掘機去炒菜，晚上穿著豆豆鞋去炸街，挺好的！」

  男人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打趣著說完那句話後。

  從吳銳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根濕漉漉的煙，用力在手中掰斷。

  濕潤的碎菸草，自他指尖簌簌落下，微風吹動之下，在兩人之間打了很多個旋。

  「你的人生，就像這支爛到底的香菸。」

  他抬眸，瞟向表情複雜的男生。

  「隨便來點雨就潤了，隨便來點風就飄了。」

  「隨便，就可以被別人拿捏！」

  「正道，什麼叫正道？」

  陸澤冷笑著說了一句，將僅剩的過濾嘴捏在手裡。

  「雨打濕了還可以保持原本的模樣，風吹來了還能夠和它苟日的對抗，這才是正道！」

  「就像這個過濾嘴！」

  燈光下，被陸澤捏在手中的過濾嘴，身上鍍了一層柔白的光。

  「我就是怎麼揉，怎麼搓，人家最後還是能彈回自己本來的形狀。」

  「所以！」

  陸澤聲音抬高几分，目光也朝烏雲密布的窗外投去。

  「濕碎的煙杆不是正道，過濾嘴才是。」

  「你爹和旁人說的話不是正道，你自己想的才是！」

  「考你一個文學常識，《道德經》是誰寫的？」

  「《道德經》？」吳銳愕了一下，「老.......老子。」

  「《道德經》是正道嗎？」

  「好.......好像是吧？」

  「那不就得了！」，陸澤將過濾嘴丟到桌上，無比隨意的攤了攤手。

  「你的表演，可以結束了！」

  「下去之前，送你三句話！」

  聽到陸澤這樣說，吳銳豁然挺直脊背，表情期待的看向陸澤。

  「第一句，什麼是正道，老子.......就是正道！」

  「第二句，知道你在剛剛這場表演中最該悟出什麼嗎？」

  「什........什麼？」

  「是物理！」

  陸澤開口，說出了三個讓男生滿臉愕然、百思不得其解的字。

  物理？

  好傢夥........

  你不是佛陀在世度化眾生嗎？

  給出的答案難道不該是「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那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我都準備好沐浴靜心、接受禪語帶來的心靈洗滌了。

  結果你給我轉瞬之間，從神學直接轉成了科學？

  這特麼........又是什麼套路啊！

  窗外，不知何時，已無落雨。

  像是有某種神奇的力量，突然將天幕撕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刺眼又聖潔的陽光從縫隙中費力鑽出，淡淡籠罩了校園天井下的一小塊地方。

  泥濘的世界，好像突然開始發光。

  陰冷的班級，貌似終於有了一點暖色調。

  在這奇特又古怪的氛圍里，不只是吳銳。

  幾乎所有人，都將滿含著不解和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陸澤。

  等待著他對所謂「真正悟道」的解釋，想聽聽吳銳的表演與「物理」到底有什麼聯繫！

  那眼神，炙熱灼灼、清澈明朗。

  一如很遠很遠的從前，他們剛剛進入校園時一樣。

  還沒有被世事污染，沒有被失望覆蓋，沒有被否定填充，沒有被奚落刺傷。

  純潔且純粹。

  寧靜且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