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聲東即便回來,也不與賀彧住在一個別墅,沈琢青直到第四天才見到他。
他坐在主座,賀彧坐在他左側,兩人用著晚餐,賀聲東的臉像是AI沒有任何表情,沉默中讓人窒息。
甚至沈琢青出現,也沒能讓他抬起個頭。
「賀先生。」
直到沈琢青喊了他一聲,他才放下刀叉,拿起手帕擦了下嘴,扭頭看向沈琢青。
他47歲,但是模樣如三十中的成年男人,帶著成熟的魅力,戴著半黑框眼鏡,精英氣質渾然一身。
目光漆黑,平淡如水:「沈醫生。」
他不習慣用問句,在談話中永遠拋出他觀察而來的事實。
「我是,第一次見您,您看著比電視上更令人欽佩。」
賀聲東沒搭理他,轉了頭過去,盯著賀彧,卻對沈琢青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給賀彧診療的時間應該是上午或下午的四個小時。」
意思是,現在是晚上,沈琢青不應該出現在這。
沈琢青淡然一笑,走到桌邊,看著絲毫不緊張,他望了眼賀彧:「我簽署了新的合同,現在夜晚也會根據情況進行診療。」
「我今晚會在這,他能出什麼情況?」
「並不一定會發生什麼情況,實際上,賀彧現在的情況比以往好了許多。」
賀聲東又拿起餐具,漠然道:「作為我賀聲東的兒子,連情緒也無法控制,能成什麼大事?」
賀聲東的態度與盛黎蓉完全不同,他極端自我,不可一世,蠻橫霸道,如程序運行的機器人一般,在工作上完美無缺,情感上卻漠然無情。
因此,他能在事業上做到世界數一數二,但在家庭關係里,他是偌大悲劇的發酵及製造者。
他的語氣沒什麼波瀾,卻如一根針往聽見的人心裡猛地紮下去,如一塊巨石,將正常氣氛壓至冰點負線。
沈琢青下意識看向賀彧,就見賀彧從容地放下餐具,平靜地拿著一手帕擦著嘴角。
這一幕猛然讓沈琢青想起原著里的一段劇情,原著里,同樣的場景,賀聲東非常平常地說了一段類似的話,卻直接咬碎了賀彧早已出籠的理智。
「他」從容地拿著手帕擦拭了嘴角,起了身,走到櫃檯,倒了一杯紅酒,紅酒如血,在精緻透明的玻璃沿內波盪起來,他端著酒杯,走到賀聲東身邊,從上至下,將紅酒澆到他頭上。
這是賀彧第一次反抗,下一秒,他就在賀聲東震驚勃怒的瞪大的眼睛中,拿起餐桌邊的刀,捅進他的脖子。
鮮血噴濺餐桌。
賀聲東只剩下一雙眼睛幾乎蹦凸出來,抽搐著,斷氣。
而賀彧,只是長舒一口氣,仰頭看著頂上巨大的吊燈,一雙眼漆黑,沒什麼情緒波瀾,把刀拔了,看著那滿是血的臉,笑了出來,笑得愈發癲狂,白皙修長的一雙手沾染鮮紅的血。
「......」
此刻,賀彧站起了身,沈琢青的心臟也跟著緊張了起來,雖然他清楚,現在的賀彧還不會幹出什麼事。
只見賀彧離開座位,卻繞過長桌,朝他走了過來。
他對上賀彧凝視的目光,賀彧站定到他面前,抬起手,極其自然地輕揉了下他的腦側,順著他的脖頸落下,語氣熟稔輕鬆地說:
「沈醫生先上去休息吧,就不要一直站在這了,怎麼像是罰站一樣?」
他瞳孔很黑,卻有微光,與原著里完全不同,沈琢青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似原著那般被賀聲東左右。
沈琢青望進他眼底,又看向他身後此刻盯著他們的賀聲東,毫不慌張,語氣溫和道:「賀先生,如果您對賀彧的治療進展有任何問題,您可以方便時找我聊聊,不過您剛回來,應該有很多話要與賀彧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沈琢青說完,微微點頭,就上了樓。
賀彧盯著他消失在階梯盡頭,才轉身回到座位。
樓上,沈琢青將門一關,抬手摸了下剛剛被賀彧輕揉的右腦,說實話,剛剛賀彧做出這動作的時候,他慌了一下,但他已經習慣控制情緒,看著沒有任何異樣。
賀聲東一個不富有情感共情的人,肯定不會覺得什麼異常。
監控里,就算盛黎蓉看見了,估計也很難往那方面想,只會覺得賀彧同他關係更親近了,她估計更高興了。
不過......作為一個比他小六歲的二十歲青年,剛剛那個動作,好像不太像對一個大六歲的哥哥會做出來的......
樓下。
一個重物砸在肉體上又摔至地板的沉重巨響傳來。
賀彧腦袋微偏,讓那碗砸在了他的腦右側後方,這是頭骨最堅硬且不會影響面相的位置,哪怕有傷口也不會被看見。
但他能感覺到,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頭皮往下流了。
他表情淡定,坐在主桌的賀聲東更加淡定,他擦了擦嘴,斯文緩慢地將手帕放在桌上,語氣很沉:
「我聽說,前段時間你母親給你安排了一份名單,你卻因為發燒讓沈醫生給你求情,請假了一上午,沒有參與工作。」
他鏡片後的眸沒有任何溫度地犀利地看向賀彧:「賀彧,你怎麼越來越沒用了?還是說,你以為找到一個人可以幫你,所以找到機會逃避?」
「賀彧,想必你也知道,離開了我和你母親,你無法生存。這棟別墅,是因為你和我們的血緣關係,我們才給你的寄居地,你若是出去了,下場和垃圾桶邊的野狗不會有區別。那沈醫生,是我們給你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寬容,若是覺得他可以受你支配,使你放縱,那我們就會將他收回來。你從小就聰明,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對嗎?」
「你的工作效率降了,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那血已經滑過光下如雪白皙的脖頸,賀彧修長的手指一擦,濃重的血腥味傳來,他黑睫遮掩,面無表情,
「......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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