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卯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腳步聲。

  本就神經緊繃的張永明，剛走到較為寂靜的街角，就立刻察覺到了身後有人跟著他。

  劍懸於頂的滋味不好受，張永明這一個星期過的備受煎熬，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覺得李卯正躲藏在暗處，等著拿走他的命。

  就連入夜，都不敢闔上雙眼。

  好不容易熬到了交易這天，張永明提前很久就趕到了賭場。

  他並沒有攜帶保鏢，這也是秦觀瀾特意叮囑他的，既然是交易，總要表達出對對方的信任。

  張永明想著飯桌上李卯也算是口頭同意了和解此事，且自己這一個星期都安然無恙，大概那結巴只是裝裝樣子，最後還是和城南那群見錢眼開的賤東西一樣。

  這賭場又是他的地盤，中間還有一個秦觀瀾在，想必不會出什麼岔子。

  於是張永明還是聽從了秦觀瀾的話，只身前來，反正賭場裡面的保鏢打手，照樣聽他使喚。

  但這些給自己洗腦的言辭，在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時，還是瞬間煙消雲散。

  張永明嘗試著加快腳步，但身後的人始終能和他保持同頻，那種身後的人隨時會撲上來的不安感，讓他渾身汗毛豎起，雙腿發軟。

  眼看著幾步之外就是自家賭場的暗門，張永明想要邁腿狂奔，奈何腳下被一根不知從何而來的細繩絆住，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還不等身子著地，他便閉著眼睛大喊道：「別殺我！別殺我！錢和合同我都帶來了！！還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我都滿足你！」

  張永明大口喘著氣，但小巷中只有簌簌風聲。

  他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睜開眼，依舊只有來時昏暗的路徑。

  張永明鬆了口氣，這樣的烏龍他這些天已經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了，今天將此事完結，他也算是能睡個好覺。

  正當他坐起身子，微微轉頭，打算撐地爬起時，一道不屬於小巷的寒芒從他眼前閃過。

  蝴蝶刀的刀刃瞬間劃開張永明的眼球，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雙眼眼球爆裂的疼痛，蝴蝶刀便翻轉方向，未沾血的那側刀刃輕而易舉的割斷了他的喉嚨。

  這一次，李卯先一步側身，躲閃開了噴涌的鮮血。

  今天可沒留給他洗澡的時間和地點，等見萬馥奇的時候，還是保持清爽比較好。

  李卯蹲下身子，一手拿著那把染了血的刀，在張永明的大衣上反覆擦拭，一手從從兜里摸出煙，叼在嘴裡，眯眼點燃。

  短短一秒鐘，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孤零零地死在了暗巷之中。

  像是一出跌宕起伏，最終爛尾的戲劇。

  可現實就是如此，有時候你以為擋在你面前的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實則只是輕輕一推，便搖搖晃晃扣倒在地的塑料立牌。

  李卯收起擦蹭乾淨的蝴蝶刀，撐著膝蓋起身。

  他雙手插兜，嘴裡的煙縷縷上飄，朝著暗巷唯一光亮處行進，無人同行的背影，略顯蕭瑟單薄。

  李卯走到街上後，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的時候，他還在心裡吐槽萬馥奇那廝杞人憂天，平安夜怎麼會打不到車。

  一個公司學校都不給放假的節日，有什麼可過的。

  只有那些有錢有閒，或者某些藍眼睛的半截老外，才想著過這種節日。

  「去哪？」司機問道。

  李卯最後看了眼茶樓後方的小巷入口，估計死在距離賭場暗門那麼近的位置，張永明的屍體應該很快就會被裡面的人發現，留給他的時間不算多。

  李卯回過頭，回答司機，「新煌飯店。」

  秦觀瀾自然算是有錢有閒的那一類人，尤其這人還是柳城圈子內，出了名的愛家好Alpha，這種小節日，自然也要陪著家裡人一起度過了。

  朱櫻的事劃上了句號，但他的事情才剛剛揭幕。

  到達新煌飯店後，李卯找到了一個很隱蔽，卻能將飯店門口的情況盡收眼底的角落，靜靜道等候著秦觀瀾的身影。

  新煌飯店四周很少有這種不見光的角落，這一處小小的藏身所，是李卯用了很久才找到，並且想了很多辦法，才留下來的。

  他曾站在這裡，看著馬路另一端，名利盡收，風光無限的秦觀瀾，動過無數次的殺心。

  每次在他快要忍受到極限的時候，他的生命中就會多一盞照亮他的燈。

  先是滿眼星星崇拜他的阿強，然後是人小鬼大，總愛板著一張臉的何澈。

  之後是問他「最近一定很辛苦吧」的朱櫻。

  再然後是抓著他頭髮只會傻樂的爾爾。

  李卯用手指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鑽戒，這幾乎成了他一個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最後是那個馬上要和他結婚的藍眼睛臭狗。

  一個個人，一盞盞燈，照亮了他人生的現階段。

  但他想，天會不會本來就是亮的？

  李卯腳下的菸頭積攢了一地，一直到深夜，路上的行人漸漸散去，新煌飯店門口的豪車一輛輛開走，最後的最後，秦觀瀾才隨著妻子和女兒從飯店正門走了出來。

  秦觀瀾的妻子扶著開啟的後車門，無奈又寵溺的看著抱著秦觀瀾不撒手的女兒，催促道：「好了，思思，爸爸還有事情要忙呢，別賴著爸爸了，媽媽帶你回家了。」

  思思不放心地叮囑道：「那爸爸不要忘了答應思思的聖誕禮物！思思要最新款的公主裙！」

  秦觀瀾答應的十分痛快。

  「好！沒問題！爸爸明天肯定帶著禮物，回家陪思思過聖誕節，思思在家裡要好好聽媽媽和阿姨的話好不好？」

  「好～」

  得到爸爸肯定回答的思思，終於捨得鬆開秦觀瀾，跟著媽媽上了回家的車。

  送走了妻女，秦觀瀾鬆了松領帶，站定在空無一人的街邊旁，他也不再遮掩眼中的戾氣。

  他拿出手機，低頭不知道在操作著什麼。

  只見他將手機放到耳邊，李卯兜里的手機緊接著傳來震動。

  李卯垂下眼，淡定地拿出自己震動不停的手機，上面顯示的是「未知號碼」。

  但他知道，這是秦觀瀾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