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裡響起江黎的回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阿黎,你這麼討厭我,偏偏就這點隨了我,你的脾氣不好,你爸爸就從不會這樣。」
唐韻靠在沙發上,四十多歲的年紀風韻猶佳,不見半點蒼老。
「你覺得你對他來說算什麼?那樣的豪門府第出身的富貴少爺,施一點小恩小惠就足夠你開心幸福,可這世界上的傻人有幾個?你努力到今天,不能做個傻女啊。」
唐韻說:「我不反對你們接觸,如果他能為你帶來利益、帶來權貴,我甚至贊成你們相處下去,但我只勸你一點。」
「阿黎,圖他的錢就不要動感情,圖他的人就不要他的施恩,把你的情感從利益中抽離。」
「人最沒用的東西就是情感。」
有情飲水飽頂什麼用,換不來真金白銀。
這是唐韻總掛在嘴邊的話,江黎聽了十幾年。
江黎不知從何時開始喉嚨哽咽,是從那句「至少我熬死了你爸爸」,還是那句「不能做個傻女」。
她仰起頭,將眼眶中泛起的酸澀感強壓回去。
指甲在掌心裡攥了又攥,印出月牙痕跡,泛紅到痛意,她才稍稍抽離出情緒。
「如果你打電話過來是為了來說教,我勸你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江黎說,「我知道自己圖什麼要什麼,我很清醒,我和你不一樣。」
唐韻說:「你只敢說你自己,那他呢?他也不一樣嗎?四年足夠改變一個人的感情和心性,他難道沒有見過其他人,偏偏執著於你嗎?」
「阿黎,別傻了,不過是成年人之間的逢場作戲,各得利益。」
江黎沉默了。
她不知道。
但她依舊固執地說著那一句「他不一樣」,即便她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心是不是這樣想。
唐韻繼續說道:「有錢人都一樣,你爸爸那樣的蠢人不多見,可就算他蠢,結局不都一樣。但我已經知足了,我有了你,你爸爸死後他們家給了我二百三十萬讓我帶著你獨自過日子,我該知足了。」
「可你明明可以好好過日子,卻拿著我爸爸死後的贍養費去賭。」
江黎抿著唇,聲音微微顫抖:「你的知足就是自己渾渾噩噩糊塗的過一輩子,你就這樣糊塗下去也好,可你憑什麼來干涉我?你懂什麼?」
唐韻靜了好一會。
「我是不懂,可我畢竟養了你二十年啊。阿黎,我只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她將視線落在電視屏上,靜靜地看著那輛普爾曼始終未曾降落的車窗。
「有情飲水飽頂什麼用,換不來真金白銀。」唐韻說。
江黎長呼一口氣,眼眶憋得泛紅。
「我不想再聽你說下去了,如果沒別的事我掛了。」
唐韻頓了頓:「上個月的生活費花完了,再打過來一些吧。」
江黎掛斷了電話,熱淚含在眼圈裡憋了半晌不讓它落下來。
她死死咬著唇,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江黎,不要哭。」
「江黎,問問自己的心。」
她沿著長廊一路走回包廂,羅靳延端坐在那裡,似乎等了她許久。
他那雙黑眸隱在淺霧之間,江黎分辨不出他的神情。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永遠都是那樣。
是「玩味」還是「深情」,江黎隱在霧裡,還是分辨不清。
江黎勉強地笑出一聲,眼底的紅被她藏起。
「京北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她這樣說。
「我想喝酒,今晚不用送我回去了。」
-
羅靳延從來沒見過江黎醉酒的樣子。
52度的白朗姆酒,她喝了整整半瓶。
羅靳延拉著她奪下酒瓶,終於意識到她的不對勁,他想問江黎為什麼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就變得情緒低落,可人已經窩在他懷裡,任由他怎麼詢問都不作聲。
羅靳延知道她醉了。
她趴了好一會,被酒氣熏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除了茫然外的神情。
「帶我走吧。」她說。
車上暖氣開的十足,羅靳延報了酒店名字後,又跟著補了一句。
「聯繫她的那位助理,接過來照顧她。」
黎雲琮應聲照做。
江黎醉了酒不吵不鬧,她穩得住身形也走得動路,羅靳延牽著她,她就乖乖地跟在身後。
酒店的觀光電梯一路上行,突然在某一樓層停住。
細小的聲音突然從電梯外傳來,江黎突然抬起頭鬆開了羅靳延的手走出電梯。
羅靳延一頓,跟在她身後詢問:「去哪?」
她越走近,那聲音越是尖銳。
羅靳延的腳步聲突然停住,不再朝前走。
江黎走過去彎身貼在門上,將裡面的聲音聽了個清楚。
時而輾轉,時而尖銳。
她握著門把手作勢要推開,嘴裡還呢喃道:「這聲音我在唐文德的房間裡聽到過……」
一下沒推開,裡面的聲音愈發高昂。
江黎的眼神終於恢復了些許清明,明白了那是什麼聲音。
她後退半步,臉色愈發紅,險些跌落。
羅靳延快步上前將人抱起扛在肩頭上朝電梯走:「聽夠了嗎?」
江黎愣了愣,舌頭都有些打結:「聽、聽夠了……」
她終於反應過來,這是在京北,不是在香港,自己更不是在遊輪捉姦。
羅靳延沒將人放下,就那麼一路扛到了頂樓。
房間門被刷開,屋內燈光隨著感應瞬間亮起,羅靳延將人甩在大床上,傾身壓下去。
「聽夠了,是不是該輪到你了?」
江黎眨了眨眼,看了羅靳延好一會,突然抬手去解領口旗袍的盤扣。
白皙的鎖骨露出,因醉酒染上的紅如雪中紅梅,隱約現在翠綠之下。
羅靳延一把按住她的手。
「你不願意。」
江黎搖搖頭:「我願意。」
她說「今晚不必送她回去」,暗示的多麼明顯。
羅靳延壓著她的手沒松。
「你不願意。」他的聲音沉了沉。
江黎沒有再反駁他的話,她解開盤扣的手鬆了,從他的大掌下抽離。
「羅靳延,你真好看。」
她看著他鏡片下那雙黑眸:「我見過很多人,可我覺得你最好看。」
羅靳延微微蹙眉,不知道是她的醉話還是什麼。
江黎看著他,她的嘴角在上揚,可眼底卻藏著一抹紅。
她說。
「羅靳延,你有六十二家賭場,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些賭徒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真金白銀,真的重過感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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