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9點半。

  S市外白渡橋。

  絢麗的燈光水影在外灘的盡頭匯集，摩天大樓與雨後的星空交相輝映。而無論是鳴笛的遊輪，還是不息的海浪，都無法掩蓋岸邊奢靡璀璨的繁華。

  帕拉梅拉停在一處高級酒店旁。

  點染了燈光的噴泉伴隨著古典音樂婀娜起伏。

  車內。

  陸瑤光聽完了事情起因：「您的意思是，讓我去試探異詭？」

  楚硯：「有什麼問題？」

  陸瑤光搖頭。

  楚硯：「沒什麼事，那我走了。」

  再一抬頭，年輕的女武者已經消失無蹤。

  他不得不再次帶上藍牙耳機，無奈：「楚小姐，我還要先取信於它——」

  楚硯冷淡的聲線從另一端傳來：「嗯。」

  陸瑤光：「……」計劃呢？

  楚硯：「合作人，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我不需要告訴你怎麼做。」

  陸瑤光嘆氣：

  「承蒙抬愛。」

  「松家旁支，松陽心腹，年輕闊少？我明白了。」

  悠長的古典鋼琴曲中。

  陸瑤光又把襯衫往下解了一個扣子。

  然後踩下油門，以驚人的速度衝到酒店——

  跑車標誌性的剎車聲響起，瞬時驚擾周圍的寧靜！

  大堂里的賓客紛紛側目。

  陸瑤光對旁人的目光視若無睹，跨出車門，左手散漫插在褲腿口袋，右手拎著車鑰匙，搖搖晃晃往門童懷裡一丟。

  「停貴賓區。」

  門童連連應聲，又小聲開口：「先生，您的房間號是……」

  陸瑤光不耐煩開口：

  「3409。」

  「來找個人——就說我帶東西來了。」

  前台立刻核實。

  無誤之後，替他按下電梯。

  陸瑤光壓著眉宇，雙眼裡閃爍著不耐，似乎對即將赴約的場子看不上眼。

  此時又有房客拖著箱子，急匆匆要進電梯。

  陸瑤光陰著臉抬頭。

  那人霎時一驚，連著退了兩步。

  再反應過來時，陸瑤光已經毫不留情按下關門，把人隔在了外面。

  房客：「……」

  3409室。

  武者專供豪華套間。

  一位等待許久的「後天武者」，在和前台視頻通話之後，終於收回了注視陸瑤光的目光。

  電話掛斷。

  幾分鐘後門鈴響起。

  它戴上墨鏡，開門。

  門外的青年俊俏不羈，雖然是普通人，但標準的桃花眼，能看出一點松氏血脈的端倪。

  陸瑤光同樣在打量它。

  異詭不動聲色。

  這是它潛入松家的唯一機會，讓對方先交代信息，能在最大程度上防止自己陷於被動。

  陸瑤光終於開口，命令：「把墨鏡摘了。」

  異詭：「……」

  陸瑤光壓根不跟他客氣。

  他把冰箱門一拽，六十塊錢的礦泉水直接給自己擰開一瓶：「怎麼，還要我教你最基本的談判禮節。還是說——」

  他眸中閃過犀利的寒芒：

  「和我猜的一樣，你壓根就是個欺瞞大宗師的騙子？」

  那異詭瞬時暴怒：「你以為你在說什麼？松陽真是老糊塗了，派了你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草包過來。」

  陸瑤光詫異：「草包？」

  他伸手，往兜里一掏，然後把裝有松靈體內黑色異詭的培養皿拿出來，一個晃蕩：「枉我還特地過來走了一趟，你估計連這玩意兒是什麼都不知道。浪費本少時間，以後在S市見到我，你小心繞著走——」

  在「道種」被取出的一瞬。

  那異詭渾身一震，墨鏡下的橫瞳驟然收縮！

  它咽了口唾沫。

  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渴望。

  隨即迅速調整表情，面色如常：「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手裡的，就是松家的異寶，道種。」

  房間裡一片沉默。

  五秒鐘。

  十秒鐘。

  陸瑤光轉身欲走。

  異詭驚愕：「等等——」

  陸瑤光冷笑：「誰不知道松家有道種，裝模作樣也得做做功課，懂？其他騙子，好歹還知道這玩意兒是哪兒來的，有什麼作用。而你——就這？就這？」

  異詭聞言怒極：

  「後生，放尊重點。誰說我不知道？」

  「所謂道種，是從鎮壓在洞庭湖裡的道蓮母株上結出的種子。先秦時，楚王在雲夢狩獵。雲夢澤神女因巡獵受驚，幸而被松家先祖所救。神女為表達感謝，把道蓮母株送給了松氏。後至唐宋年間，雲夢澤水涸，滄海化桑田，松氏舉族遷徙至洞庭，把道蓮也遷居到了洞庭。」

  「怎麼，我說的可對？」

  道種。

  道蓮。

  陸瑤光的眉心微不可察一跳。

  洞庭湖下鎮壓的，果然是所有道種的母株！

  然而洞庭不僅有道種。

  還有一樣物事——

  秦王封山印。

  楚王狩獵於雲夢，秦皇在湘山刻封山之印，兩者之間似乎無形關聯。

  陸瑤光不動聲色抬眼：「哦，倒還有點本事。你翻過松氏自己列印的歷史畫冊了？」

  異詭：「……」草，這人到底能不能聊？？

  然而。

  青年的下一句卻直切要害。

  它為松氏開出的籌碼、「松陽」最關心的問題——終於被赤裸裸擺在了明面上。

  陸瑤光眯眼：「松家子弟，世代和道種依存，被道種護佑，也背負甚多。你說，有辦法能讓我們不再受累？」

  異詭終於心情舒暢。

  它話鋒一轉：「當年，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他託付松家，絕不可被道種誘惑，做出枉顧天下之事！是你們監守自盜，才會受其所累。」

  見陸瑤光表情不善。

  它悠悠開口：「現在，這世上，除了我，可沒人能替你們解決這件事！」

  陸瑤光眼神危險。

  沉沉盯著他。

  內心卻心思電轉。

  監守自盜？

  被道種誘惑？

  如此看來，當年的楚王巡獵，怕不就是在雲夢澤追捕異詭。秦王封山印，也是為了困異詭於封印之下。而那所謂的雲夢澤神女——定然也與異詭有關。

  短短几分鐘交鋒。

  套出的信息遠超陸瑤光所預料。

  只聽異詭慢吞吞說道：

  「慌什麼，監守自盜的又不止你們一家。」

  「這世上這麼多簍子，也不都是松氏捅出來的。」

  「要不然，儒釋道三家怎麼會使盡渾身解數對付道種？」

  陸瑤光不耐：「說重點。」

  異詭笑了一下。

  「我的誠意拿出來了。」

  「你們的呢。」

  陸瑤光靜靜看了他許久。

  「等著。」

  然後拿出手機。

  發信息給楚硯。

  陸瑤光衣襟上，微型監聽設備的另一端。

  楚硯聽完全程。

  眼中波瀾翻覆。

  因為巨大的信息量，身形有瞬間凝固——

  直到收到陸瑤光禮貌發來的訊息。

  【楚小姐，您好。請問……您是用什麼籌碼在和它交換？】

  楚硯禮貌回復。

  【哦，你好。】

  【籌碼？我的命。】

  陸瑤光：「……」

  楚硯：

  【現在告訴它——楚硯，你已經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