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S市霓虹燈光被水汽氤氳。

  青年從武協回到實驗室。

  門衛狐疑看了他半天，在瞅到工牌的瞬間恍然——

  「陸瑤光，陸工！瞧我這記性，又給忘了。」

  陸瑤光笑了下。

  陸研究員雖然存在感不高，還總是若有若無被人群疏離，但與人相處都和善極了。

  他性格溫和，雖然年輕的過分，卻是研究室里精神領袖。

  就連公司里高人一等的武者，都對「陸瑤光」這三個字恭敬備至。

  他是研究室里最鋒利的那把利刃。

  旁人很難想像，那把能射穿先天武者心臟的改裝手槍，就是陸瑤光的傑作。

  槍膛里密密麻麻的符文，能夠讓子彈穿透武者的護體防禦。

  而改造後的RIP子彈，在被國際組織嚴厲禁用之後，又重新復現在了陸瑤光的手裡。漂亮如花蕾的彈尖，會在擊中人體的一瞬迅速綻放——彈頭的三角型尖刀將如花瓣炸開，在瞬息之間侵蝕武者真元，然後徑直絞碎周圍的所有器官！

  給陸瑤光開門時。

  門衛壓力巨大，不由得打點起十二分精神。

  然而陸工，怎麼看都不像傳說里的殺神。

  陸瑤光甚至還微笑問他。

  今天食堂是沒開工嗎，怎麼公司園區都沒有西紅柿燉牛肉的味道。

  門衛哈哈大笑。

  正要回答，一轉頭——

  陸工已經沒了人影。

  他來的無聲無息，走得也無聲無息。

  徒留那愣頭青門衛站在當場，摸了摸腦袋：「嘶，剛才我把誰放進去了來著。」

  實驗室內。

  一群正在摸魚的研究員被陸瑤光抓了個正著，在看清工牌之後，紛紛作乖巧狀。

  陸瑤光揚眉。

  也不做批評。

  而是慢吞吞戴上射擊手套。

  「開始罷。」

  其他研究人員立刻表情肅穆。

  玄創的「特殊槍枝」，最初仿照的是米國的Seecamp LWS 32口徑手槍，效仿了其精巧的閉鎖式微型半自動設計。在研製成功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設計槍械圖紙——

  對擊錘、彈膛進行自研。

  以確保把子彈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此時，實驗室內。

  第104次彈道實驗開啟。

  研究助理語速飛快：「環境溫度25℃，相對濕度50%，氣壓101.3 kPa，發射角度：45°，初速度——」

  「700 m/s。」

  陸瑤光：「效果不理想，把計算機模擬數據發過來。」

  冗長繁複的十六頁模擬數據被列印了出來。

  實驗室內寂靜無聲。

  在眾人還停留在第三頁第四頁的檔口，陸瑤光已經翻完最後一頁，皺眉。

  「壓力參數擬合錯了，重做。」

  旁邊的副手微愣。

  仔細看去，一直翻到第五頁——然後一身冷汗！

  壓力擬合那一欄，有個浮點數在運算的時候向下取整了。

  陸瑤光怎麼看那麼快，還在短短五分鐘內就把問題找了出來？

  實驗室內，一時鴉雀無聲。

  同樣是科室同事。

  陸瑤光的運算力，讓所有人汗顏，迄今為止，他們還沒找到能跟得上陸瑤光思維速度的人。陸工這麼厲害，不會高處不勝寒空虛寂寞冷嗎！

  然而更悲催的是，算錯一個小數點，兩天的彈道實驗都得重做。

  消息上報行政主管後，對方沒有怪罪，而是連連向陸瑤光道謝。如果不是陸工發現得早，公司又得損失一波科研經費——

  主管順便向陸瑤光道歉。

  這幾天把他實驗室里的兩個後天武者借走了。

  據說是玄創生物那裡有什麼事，逮住了一隻極其厲害的異詭！

  彈道實驗提前結束。

  似乎是今天公司有活動。

  科室成員都下班極早。

  只剩下一個小助理和陸工一道回寢。

  陸瑤光是實驗室的領頭人，出了這麼大簍子，也不發火。有一說一比他當年的博士導師要善良多了……

  陸瑤光推開房門時。

  小助理還一眼瞥到裡面的陳設。

  牆上掛了吉他。

  還有四個人一隻狗的樂隊海報。

  在工作時間之外，陸工的生活當真豐富多彩！

  陸瑤光側頭，溫和開口：「還有什麼事嗎？」

  研究助理有些猶豫：「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向上面報告。」

  陸瑤光驚訝，安慰：「無妨，你可以先同我商量。」

  研究助理鼓起勇氣：

  「大概從兩個月前開始……實驗室里報廢的槍械零件陸陸續續丟了一些。」

  陸瑤光一頓：「這是件大事。」

  夏國對槍枝管控嚴格。

  玄創路子再野，報廢的槍械、零件都必須經過嚴格登記，做統一銷毀處理。

  研究助理苦笑。

  陸瑤光沉思少頃：「再等一周，如果還找不到報廢零件，就向上匯報。」

  研究助理連連點頭。

  陸工是實驗室的主心骨。

  只要有他發話，再大的事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臨分別時，研究助理照例恭維陸工：「還是您厲害，放在幾年前，我都想像不出來，普通人拿上這把槍，都能對付武者……」

  研究助理走後。

  陸瑤光走進員工寢室。

  牆上簡單的宜家置物板上，紅潮樂隊的演唱會海報極為顯眼。

  他站在海報前端詳許久，露出略帶懷念的微笑。

  然後轉身鎖門。

  表情漠然，翻轉了牆上的置物板。

  置物板後。

  無數張照片、文檔、計劃表密密麻麻堆疊在一起。

  每一張照片裡，都是一個人——

  松靈。

  從松靈抵達S市的第一天。

  陸瑤光就在悄無聲息收集他的信息。

  最近的兩張照片。一張拍攝於S市武協，一張拍攝於靜安區某活動廣場，松靈在露天的「見面會」上，興高采烈和一位戴黑框眼鏡的少女說話。

  幽暗的光線下。

  陸瑤光用一種冷漠的視線看著照片裡的松靈。

  那個——搶走了他的名字的人。

  洞庭松氏，從來生不出沒有根骨的子嗣。

  唯有他是個例外。

  數年前，族老的對話猶在耳畔。

  普通人怎麼能和武者相比。

  不如把松靈逐出洞庭。

  但嫡系不能無後，既然如此，就換一個松靈。

  那原來的松靈怎麼辦？

  幽暗的房間裡。

  陸瑤光微微勾唇。

  是啊，那原來的松靈怎麼辦。普通人，又怎麼能和武者相比。

  他拉開抽屜。

  抽屜底側夾層，兩個月里，陸續失蹤的報廢槍枝零件竟然全在這裡！

  他用溫和的視線，凝視著自己的造物。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它們。

  修長的手撿起零件，輕緩摩挲。然後指尖輕盈驟動，以極快的速度組裝擊錘，連接連杆和彈簧，把槍管推入滑套——

  那將是他用來挾持松靈的武器。

  安靜的夜色里。

  陸瑤光仔細檢查槍枝。

  接著眸光驟冷——

  安裝在寢室門口的紅外探測達儀器顯示。

  有人正在向這裡走來！

  現在是晚上20點整。

  在「那種力量」的影響下，包括剛才離開研究助理在內，整個玄創都不會記得他的存在。

  從來沒人到訪過陸瑤光的住所。

  如果連「陸瑤光」是誰都不記得。

  誰又會記得他住在哪？

  然而低沉的敲門聲，已經在空曠的夜色中響起！

  陸瑤光心念電轉。

  他輕輕扣住扳機。

  掩飾住眼眸里的鋒芒，掛上一貫溫和的表情，狀若無事走到門口。

  監控攝像里。

  門外是園區的工作人員。

  陸瑤光開門。

  那工作人員撓著腦袋，手上拿著員工寢室登記表：

  「請問是陸研究員嗎？」

  「看來沒找錯，您真住這兒！」

  「您是不是忘了什麼，怎麼一個人待在寢室。今晚是咱公司年會啊！半年一次，很重要的！」

  那工作人員一臉羨慕：

  「恭喜您——」

  「您的工號在咱公司的年會抽獎里中了價值5000元的二等獎！」

  「現在趕快跟我過去，柯總助馬上就要頒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