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整齊的碎花襯衫,兩條俏麗的馬尾辮。
迎著午後最熱烈的陽光,王麗麗十分能幹的,把大伯一家子的衣服洗完了。
滿意的看著院子晾的滿滿當當的衣服,王麗麗心中竟然有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還沒來得及翹起嘴角,小丫頭好像反應過來似的,連忙搖頭。
「王麗麗啊王麗麗,你在這開心什麼勁兒!你這是在給別人洗衣服啊!
真是被爹娘給帶歪了。幹活還干出成就感了。唉。」
甩了甩忙碌半天的胳膊,王麗麗站直了身體剛伸了伸腰。
忽然就聽見了一聲刺耳的叫罵。
「死丫頭人呢!又偷懶了是不是!洗完衣服,還不趕緊過來伺候我!
在那兒偷什麼懶呢!跟你媽學,學不出個好來!」
王麗麗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無奈的嘆了口氣,又無所謂的轉身。
露出一張被太陽曬得微紅的小臉兒,看上去精緻極了。
「知道了,奶,我就來。」
將大伯一家的洗衣盆放到一旁,好好晾好。
王麗麗轉身走進了院子裡最大的房間。
剛一進門,果然就看見了老太太身旁,正端著碗殷勤伺候的母親。
「奶奶,叫我咋了。」
王麗麗細聲細氣的,像極了一個受氣包。
只是眼底閃過的聰慧,和外表柔弱的模樣不成正比。
躺在炕頭正中間的老太太,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讓一旁端著紅糖水的二兒媳婦兒躲到一邊去。
語氣中帶著尖酸和刻薄,映襯著自己那雙三角眼,真能把隔壁的小孩們嚇哭。
「叫你幹啥!你自己不知道幹啥嗎!我不叫你,是不是就又偷懶了!
合著我教你們娘倆的,你一點都沒記住。
女孩子家家就是要幹活!要踏實肯干,不要整天偷奸耍滑!
眼裡要有活,知道嗎!」
站在一旁的王二嬸,嘴巴動了動,沒敢反駁自己的婆婆。
畢竟對方此刻的面容猙獰,有一種隨時要咬人的惡劣之感。
為了緩解氣氛,只能朝著自己的閨女小聲嘟囔著。
「麗麗,還不快跟你奶奶道歉。
你奶奶教你的都是好話,要好好記住,知道嗎。」
王麗麗點了點頭, 兩隻小手不安的捏在了一起。
「奶,我沒偷懶。我就是剛給大伯他們家洗完衣服。
腰有點疼,伸一伸。」
「疼什麼疼!你小孩家家的哪有腰!我看你就是想偷懶!
這麼好的太陽不知道讓老太太我曬曬,你自己一個人站在院子中間,把陽光都曬了。
你把太陽都曬了,我老太太曬啥!」
沉默是此時的王麗麗…
就連一向乖巧順從的王二嬸,此刻聽到之後都有些尷尬的點了點腳。
卻在面對婆婆渾濁的倒三角眼時,屁都沒敢放。
王麗麗心中忍不住哀嘆,嘴上卻聰明的,沒有頂嘴。
只是連忙轉移話題,不想引起家庭矛盾。
「奶奶,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著太陽好能把衣裳曬得干一點,這樣我就能趕緊給大伯一家送過去了。
畢竟寶寶姐生病了,我還沒去看呢。
也不知道她現在啥樣了,這幾天我一直忙著準備下鄉的事。
實在是沒有空,就想著等衣服幹了,送衣服的時候能順便看看。」
寶寶姐三個字一出。
老太太的倒三角眼,瞬間變成了正三角眼。
那刻薄的薄唇也瞬間差點沒裂到了後腦勺。
「說啥呢!寶寶都有病七八天了!
我就知道你個賠錢貨沒安好心!
這都這麼多天了,你看都沒看,你真是作死啊!
你寶寶姐可是咱們全家的大福星!
現在你們家過得好,全靠你寶寶姐福星高照!
你要是不念著她的好,你就是個沒良心的!」
老太太越說越起勁,唾沫星子噴的飛起。
一旁的王二嬸滿臉為難。
王麗麗怕自己母親說話又被奶奶罵,只能立刻自己開口辯解。
「奶奶,我不是不想去。
是這兩天街道辦說下鄉的事兒,我一直在準備東西。
再加上我也想臨走之前給家裡多干點活,白天一直沒閒著。
晚上去又怕耽誤寶寶姐休息。這兩天好不容易收拾好了。
我這就想去看呢。」
下鄉。
這兩個字一出,老太太才算消了一些氣。
不過馬上一股憂愁又籠上老太太的心頭。
「唉,下鄉下鄉,也不知道哪個老王八犢子出的餿主意!
鄉下那破地方,誰願意去誰去,非得讓我們家寶貝孫女去幹什麼呀!」
當然了,這寶貝孫女指的是誰…
老太太張揚慣了,在這條街也是罵遍天下無敵手。
此刻在家裡休養一個多月,一直在床上躺著,滿身都是怨氣。
根本也顧不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麼的驚世駭俗。
反倒是把王二嬸母女下了個夠嗆。
王二嬸放下手中的紅糖水,連忙擺手。
「媽,您可別瞎說!這是黨和國家的政策。
這要是讓外邊人聽見了,可不得了。」
王老太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據說這是從娘家祖傳過來的大白眼。
一般人翻不得這麼白。
只見那雙吊梢三角眼,一個用力,黑乎乎的眼珠直接向上瞟,流露出一大片慘白,渾濁的眼白。
看上去有點殭屍鬼片的意思。
這種心靈上的震懾和氣勢上的壓倒。
只有老王家祖傳的白眼兒才能做到。
王二嬸娘倆看見這雙白眼兒,話還沒說呢,先嚇了一跳。
自家奶奶,婆婆,最嚇人的不是言語攻擊。
是各種出其不意的封建迷信手段。
平日裡老說自己身上有狐仙兒,這大白眼兒都是娘家祖傳的。
每翻一個白眼,就有狐仙賜福。
傳聞狐仙兒愛喝酒抽菸。
老太太又喝酒又抽菸,學了個十成十。
也不知是有仙兒在身,還是單純老太太嘴饞。
反正在這個家,誰也別想違逆她。
「用你狗掀門帘子露尖嘴!我傻呀,上外面咧咧去!
老太太,我抽過的旱菸比你吃過的咸鹽還多。」
母女倆老老實實的低頭,沒有說話。
只有王麗麗捏著手指,心裡暗想。
「吃過的咸鹽…吃那麼多咸鹽,抽那麼多煙,難道是煙燻鹹魚…
還別說,那大白眼兒翻的還挺像。」
「行了,別說廢話了。現在大夏天的,太陽也暖和,下午衣服就幹了。
正好收拾好了,趕緊給你大伯一家送過去。
順便把你爸上回拿回來的山楂片,跟白糖給你寶寶姐拿去!
我家寶寶遭罪了,可得好好補補。
告訴你姐等我腿好了就去看她。
還有下鄉的事兒,不用著急,大不了讓你爸退休,把工作給你寶寶姐。
做長輩的為小輩奉獻一點兒咋了!沒看你大伯和大伯娘把工作都讓給你大哥二哥了嗎。」
王麗麗聽到這話,簡直委屈的快要掉眼淚了。
自己到了年歲,二話沒說就讓自己下鄉。
大伯家的姐姐到了年歲就讓自己爸爸把工作給她。
奶奶啊,你的心咋這偏呀!
自己這是啥命啊!苦啊,太苦了。
比那中藥湯子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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