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之所以把地點約到這裡，也是想著王大路要是在和雷風集團的人接洽溝通中碰到什麼難題，也好及時和唐小璇反饋。

  不過沒想到王大路做事是真的不用人操心，集團里的人還沒給唐小璇打過一個電話，他人也沒回來，看來一切順利。

  到了農家樂以後，祁同偉讓余虎先送唐小璇回去了，小姑娘今天受了些風寒，一直在打噴嚏，怕她感冒。

  祁同偉得知趙東來還沒吃飯，眼看這都下午三點了，就給他點了幾個菜，讓他吃完再說。

  「縣長，您是怎麼想到農家樂這個地方的？」

  祁同偉聽他語氣古怪，奇道：「怎麼，你找著的那個地方，也是農家樂？」

  趙東來嘿嘿一笑道：「您還真說准了！」

  「我本來以為這事兒還得費不少工夫，沒想到趙瑞龍那小子是真的一點也不懂得低調，咱們縣一共有幾輛大奔啊？這也太好查了……」

  祁同偉點了根煙，面無表情的道：「他家的公司做的有聲有色，表面上合理合法，又沒人敢查，他趙大公子會低調才怪。」

  「那倒也是……縣長，您不吃點？這麼多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啊！」

  「你吃吧，吃不完就打包回去，我吃過了。」

  「那您喝酒嘛？要不我給您倒上一杯，總不好讓領導看著我吃……」

  「你不用招呼我……你這都跟誰學的？」

  趙東來哈哈一笑，扭頭看了看包廂的門口，見大門緊閉，這才往前探了探身子悄聲道：「縣長，我有些好奇，您是怎麼知道他們家不乾淨的？」

  話一出口，只見祁同偉只是隨意的變換了一下坐姿，隨後一股難言的氣勢陡然拔起，皺著眉頭掃了他一眼，趙東來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有些事不是祁同偉不想告訴對方，而是知道了對他沒有意義，還會打消他的積極性。

  那位副省長意味著什麼，背後有多麼恐怖的勢力和能量，以趙東來目前的級別，還看不清楚，也難以想像。

  再說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事關係重大，祁同偉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跟他交代的那麼清楚，他只需要對方知道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情，然後執行命令即可。

  「東來，我怎麼感覺你好像有點變了呢？我記得你以前可沒有這麼多話，是不是這局長的位置坐久了，人也學的圓滑了？」

  「究竟是你想知道，還是別的什麼人想知道？」

  趙東來聞言後背發涼，筷子都險些拿不住了，連忙解釋道：「縣長，您誤會我了，怪我不該問，我掌嘴！」

  祁同偉見他果真抽了下自己的嘴巴，雖然下手不重，但還是氣得勃然大怒，他是人民警察，怎麼能隨意糟踐自己？他趙東來什麼時候也變成這副德行了？

  「少特麼跟我來這一套！你看看你現在哪還有一點警察的樣子！趙東來，我知道你這兩年的日子過的很滋潤，但你可別滋潤過了頭，連自己是什麼身份都給忘了！」

  「做什麼事之前先想想，對不對得起你身上的這身警服！」

  「你以為你在離水縣的那些小動作能瞞得了誰？你也就慶幸李學林不跟你計較吧！」

  祁同偉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他深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有些話我一直沒有明說，那是因為你還沒出格，也希望你自己有所覺悟……」

  「不然今天坐在這裡和我說話的，就是張杰了，你明白嗎？」

  趙東來聽得冷汗直冒，這還是領導第一次跟他說這麼重的話。

  他作為公安局長，經常能碰到一些糾紛案件，受害者不願與當事人花錢私了時，當事人的家屬就會找到他委託他幫著說情，再給他一些好處。

  然後因為受害者普遍不懂法，他就連哄帶嚇的讓人妥協。

  說到底這種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遊走於灰色之間，他作為公安局長，當然知道哪些能碰，哪些是絕對不能幹的。

  因為這些案子金額數量較小，不算踩線，下面有人也在這麼幹，他便也昧著良心賺起了外快。

  他並不缺錢，也不怎麼花錢。

  但做這一切歸根結底，是祁同偉給他帶來的勇氣，別看他在離水縣只是一個公安局長，但哪怕是幾位副縣長跟他說話都客客氣氣的。

  他以為這些只會爛在自己的肚子裡，沒想到祁同偉連這都知道，一直在給自己留著面子。

  如果不是今天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恐怕他還不會這麼快的捅破這層窗戶紙。

  「縣長，您批評的是，我知道錯了……」

  祁同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當年你去離水縣的時候，還記得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了麼？又記得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嗎？」

  「東來，有些事我能理解，那是人之常情，我祁同偉也不是什麼聖人，更不會以聖人的標準來要求你。」

  「但是你自己心裡得有一桿秤，要分得清好賴！要對得起良心！你這種行為，和助紂為虐有什麼區別？！」

  「我只提醒你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不希望以後再聽到類似的事情，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趙東來深感無地自容，漲紅著臉道：「……是，我記下了。」

  「……行了，你先吃飯吧。」

  祁同偉走到窗邊默默的吞雲吐霧，看著外面始終陰雲密布，心情差到沒邊兒。

  趙東來的那一巴掌，看似是打在他自己的臉上，但實際也打在了他的心裡，他這種諂媚的手段，和當年的那個妄圖勝天半子的祁同偉很是接近。

  但越是那樣，就意味著越是危險。

  他不禁開始自我檢討，當初把趙東來扶上來的那麼早，那麼快，到底是對是錯呢……

  趙東來這頓飯吃的如同嚼蠟，他知道面前的這位老領導對自己很失望，他也不想再去保證什麼，他要用實際行動來向祁同偉證明，自己一定會痛改前非。

  等祁同偉一根煙抽完，趙東來就直接走到他身旁開始匯報工作了。

  祁同偉聽完給他做了些簡單指示，「繼續派人盯著，但不用安排臥底，也不要試圖混進去，更不用拍照什麼的，只做記錄就行。」

  「什麼人什麼時間進去的，多長時間出來的，你只需要掌握這些就可以了，千萬別打草驚蛇。」

  趙東來有些糊塗了，「縣長，這樣咱們不就少了很多證據了嗎？那回頭抓人的時候怎麼辦？」

  「只要撬開一個人的嘴，就能揪出一串出來，咱們最不缺的就是證據，裡面的那些服務人員總不會那麼健忘……」

  祁同偉並沒有坦白實情，隨便找了個由頭糊弄過去。

  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寶都壓在一個人身上，除了趙東來，他同時做了好幾手準備，但是當領導的沒必要和他解釋這一切。

  「這些人只是些小魚小蝦，咱們必須要耐心等待機會……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做到一擊制勝，一網打盡！」

  趙東來這下總算是明白了領導的意圖，想想自己這兩年的所作所為，再對比祁同偉的胸襟氣魄，心下更覺慚愧。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怕了？」

  趙東來有些羞赧的道：「瞧您說的，您都不怕，我怕什麼？我就是覺得對不住您的栽培，您別生我的氣就好……」

  祁同偉沉默片刻，看趙東來恢復了往日的神情，臉上有些欣慰，但願他能心口一致。

  「你能這麼想算我沒浪費口水……咱們倆歲數差不多大，以後跟我說話不用老是一口一個您的。」

  「哎！」

  「對了，你要警惕那邊的派出所所長程度，這個人反偵察意識很強，你得找點信得過的人，千萬別露出馬腳。」

  「是，您放心……」

  「家裡要是有什麼實際困難，儘管跟我張嘴，別爛在肚子裡，再去幹些蠢事。」

  「縣長，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

  當晚，祁同偉接到了侯亮平打來的一通電話，對方說話時吞吞吐吐的，他琢磨很久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