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陽光明媚，聖武帝與行宮眾人一同來到了瑞城的北金鎮。這個鎮子因其繁榮而聞名，是瑞城十大富裕城鎮之一。

  聖武帝決定微服私訪，在用過午膳後，悄悄命令福海將他的行蹤隱藏，不讓行宮的任何人知曉，甚至對京城來的官員們也保持沉默，確保瑞城的官員們無從得知。

  聖武帝帶著雲夢卿和梁安轉向北新鎮，這條路線去圍獵場其實更快，瑞城的官員卻不曾為皇帝規划過這條路。

  為了融入北新鎮，雲夢卿和聖武帝在馬車上換上了樸素的衣物。

  她還卸下了所有的華美首飾，用一塊巾帕簡單地束起頭髮，散發著淳樸的農家女子氣息，儘管衣著樸素，美麗容顏依舊難以抵擋。

  下了馬車，聖武帝溫柔地牽著雲夢卿的手，一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梁安則緊隨其後，神情嚴肅地向聖武帝稟報：「三爺，北新鎮分為東西兩市，我們現在正處於東市，東市熱鬧非凡，是北新百姓們日常購物的好去處；而西市則以住宅區為主，氛圍寧靜祥和。

  梁安頓了頓，繼續道：「不過，西市的居民對外來者有些排斥，之前老奴派人進去時，著實花費了不少銀子。」

  聖武帝換了一身簡樸的衣裳後，原本威嚴的氣勢也隨之收斂，此刻散發出的是一種內斂穩重的氣息。

  他微微點頭，眼神平靜地打量著四周。

  與瑞城其他富庶的城鎮相比，北新鎮確實顯得破舊許多。

  街道上，乞丐隨處可見，普通百姓們的穿著也十分樸素。然而，聽著四周商販們的吆喝聲，卻能發現這裡的物價並不低。

  雲夢卿跟隨著聖武帝的腳步，一邊四處打量一邊思考。

  她想起綺羅的父親曾經在北新鎮救濟了許多災民和貧困的百姓，為他們提供糧食、衣物，甚至修建庇護所。

  這也是綺羅所說的張家當初開銷大，以至於家中需要節衣縮食的原因。

  後來，張大人離世後，一些百姓更是在北新鎮自發為他偷偷建了一個小祠堂。

  由於百姓們資金有限，這個小祠堂也十分破舊，主要是為了紀念張大人當年給予他們的救濟。

  雲夢卿蛾眉緊蹙，美眸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輕聲問道：「夫君，這北新鎮比之瑞城其他城鎮，著實繁華不足，可為何乞丐如此之多呢？」她環顧四周，目光中滿是不解。

  祈國每一個城鎮的難民和乞丐可都是有規定最大的人數的，若是當地官員不作為，乞丐數量多，這可是隱瞞不報的重罪。

  只要上報，京城自會派人來解決貧困問題，而不是現在這樣街上乞丐隨處可見。

  聖武帝亦是雙眉緊斂，若有所思，他的眼神深邃而複雜，少頃，沉聲道：「有人陽奉陰違罷了......」

  他曾命瑞城帶動周邊城鎮發展，可聽周圍人的口音，許多並不似瑞城本地人。

  呵，瑞城這些官員倒是會做事，讓他們幫扶其他城鎮，滿足其他城鎮較為困難的百姓到瑞城後的日常生活，竟直接將這些人統一安置到北新鎮，卻不好生安置！

  想到此，他心中不禁湧起一團怒火。

  雲夢卿的目光恰好落在前方。

  一位瞎了一隻眼的老婆婆，衣衫襤褸，拄著拐杖在路邊乞討，內心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在現代，即便有貧苦之人，國家也已將扶貧工作做得很好，無人會因貧困餓死。

  然而，在此刻，她卻親眼目睹了這世間的另一面。

  「梁安，取些碎銀與我。」雲夢卿的聲音輕柔而堅定。

  梁安趕忙取出五兩碎銀，遞到她手中。雲夢卿輕輕掙脫聖武帝的手，接過碎銀，朝著老婆婆的方向走去。

  那位老婆婆佝著背，滿臉哀求地向一位衣著華麗的公子哥乞討，「公子，求求您，我有一個孫女，她如今得了重病，需要銀子救命呀！」聲音無助又蒼老。

  公子哥滿臉厭惡，避之唯恐不及，「你孫女的命關我什麼事！」說罷，這位公子一腳將她踢開，又厭惡道：「老太婆，離本公子遠些，要乞討，去其他地方。」

  雲夢卿走到老婆婆身邊，蹲下身來，將碎銀輕輕放入老婆婆手中，她的動作溫柔而小心。

  柔聲道：「老婆婆，我這裡有些碎銀，你孫女既然重病，還是快些去找郎中吧。」

  老婆婆感受到手中的碎銀，淚水奪眶而出，她緊緊握住雲夢卿的手，感激之情難以言表。

  雲夢卿微笑著安慰她，眼中閃著溫柔的光芒，心中卻百感交集。

  那位公子說了句「多管閒事！」就拍了拍衣裳，一臉晦氣的走了。

  老婆婆本欲磕頭感恩，雲夢卿連忙伸手扶住她，輕聲說道：「婆婆，不必如此，快快起來吧。」言罷，將老婆婆小心地扶了起來。

  老婆婆或許是擔心孫女的病情，見雲夢卿容貌絕美，氣質不凡，料想她必定出身顯赫。在匆匆謝過之後，便拿著銀子急忙去找郎中了。

  雲夢卿走到聖武帝面前，眉頭微蹙，神情憂傷。

  聖武帝見她如此，心中不禁一疼，柔聲道：「卿卿心善，祈國雖富庶，卻在爺的眼皮底下出現這種狀況，是爺沒有治理好，讓一些官員竟敢如此陽奉陰違。」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狠厲。

  雲夢卿連忙搖頭，眼中滿是堅定，說道：「不，夫君已經做得很好了！祈國疆域遼闊，有近四千萬平方公里之廣，總有您看不到的地方。」

  聖武帝拉過她的手，繼續向前走去，隨後，他給了梁安一個眼色。

  小女人未曾見識過百姓的疾苦，並不知曉五兩碎銀在這個地方已算巨富，一個身殘體弱的老婆婆又怎能守得住。

  梁安明白聖武帝的意思，即刻以隱晦的方式命令隱藏在周圍的暗影跟上老婆婆。

  雲夢卿跟著聖武帝往前，目光若有所思，她有善心，但是也有目的，這位老婆婆的口音是本地人，且年歲頗大，極有可能是曾受綺羅父親恩惠的百姓。

  她故意眾目睽睽下給這個老婆婆碎銀，便也知道聖武帝定會為她善後，總不能她做了好事，反而害了這位老婆婆。

  一路走來看到東市周圍混亂的場景，聖武帝臉色越發不好。

  梁安附耳稟報完畢，聖武帝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眼中閃過一絲怒色。

  但他還是控制了下自己的表情，聲音也還是正常的，說道：「卿卿，爺要去一個地方，卿卿在附近的酒樓等著如何？」

  雲夢卿咬了咬唇，委屈道：「不能帶著卿卿嗎？卿卿不想和夫君分開。」

  聖武帝有些無奈，「那裡可能環境更加髒亂差，卿卿不去為好。」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心疼，今天也不該帶她一起的。

  雲夢卿眼神堅定地看著他，雙手也緊緊握住男人的大手，「卿卿可以的，夫君都可以忍受，卿卿自然也可以。」語氣中透著倔強。

  聖武帝見她如此執著，心中不禁一動，點了點頭答應了她，忍不住伸手將她摟入懷中。

  不想讓她去是因為小女人從小嬌生慣養的，現在在東市的街上看到乞討的人都心生可憐，到時去到難民乞丐聚集的地方，怕是心中會更加難受。

  梁安一直派人跟著那位老婆婆，老婆婆中途被好幾人騷擾搶劫，幸好有梁安派去的人跟著，阻止了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們繼續跟隨老婆婆，最終來到北新鎮的一角，驚訝地發現這裡藏匿著眾多乞討之人。

  梁安繼續讓暗衛深入打聽，得知這裡每天都有人因飢餓而死，因疾病而亡，卻沒有得到任何官員的援助！

  得到消息後，他立刻稟報了聖武帝。

  等他們到了這裡後，雲夢卿實在震撼，幾乎所有人都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甚至這裡沒有一個能真正遮風擋雨的地方，除了一間極其簡陋的祠堂。

  雲夢卿皺了皺眉，難道這個祠堂就是綺羅說的為他父親修建的？

  如今，這座祠堂里擠滿了婦孺和老人，剛剛那位老婆婆的孫女也在其中。

  他們的出現實在太過突兀，儘管兩人都換上了樸素的衣裳，雲夢卿也戴上了面紗，但與這裡的環境仍顯得格格不入。

  很快，有幾個看似在這裡頗有影響力的人走過來，諂媚地問道：「幾位貴人，不知來此有何貴幹？」

  這些乞丐除了白天去東市乞討外，還有一個財源，就是一些貴人喜歡打聽消息，他們通過出售消息來換取銀子。

  梁安聽到問話，回答道：「剛剛得知一位老婆婆的孫女病了，我們過來看看而已，沒什麼別的事。」

  那幾人聽後略顯失望，隨即轉身離去。

  聖武帝牽著雲夢卿的手，走進了那座簡陋的祠堂。雲夢卿一進門，眉頭便緊緊皺起。她雖並非心懷聖心之人，但面對如此悲慘的場景，心中仍舊湧起悲慟之情，如鯁在喉。

  祠堂內擠滿了老弱婦孺和生病的人。至少這裡的男子們還有擔當，將唯一能遮風擋雨的祠堂讓了出來。

  老婆婆見到他們，滿是感激和歡喜地走過來：「恩人，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我的孫女終於有救了！」

  雲夢卿溫柔地回應道：「老婆婆，瑞城富饒繁華，為何這裡沒有官員接濟呢？我看你們除了這座祠堂，外面還有官家建造的屋子，只是年久失修，如今連遮風擋雨都困難。」

  老婆婆臉上露出悲傷的神情，回答道：「外面的屋子是……」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是以前的一位好官為我們修建的，可惜他已經過世了。」

  老婆婆說起那位好官時，滿臉感慨。如今，連提起他的名字都成了一種禁忌，令人嘆息。

  雲夢卿安撫了老婆婆一番，在祠堂里轉了一圈。

  果然，這座祠堂是為了綺羅的父親而修建的，上面竟然還供奉著他的牌位。或許是現任官員不允許這樣的供奉，牌位被放置在一個角落裡，若不是她仔細觀察，恐怕都難以發現。

  看來，老婆婆口中的好官多半就是綺羅的父親。

  而且，瑞城的官員們顯然已經對他們發出了警告。

  聖武帝與雲夢卿在這裡轉了一圈後，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啟程前往獵場了。

  馬車上，聖武帝一言不發地坐著，他的臉色陰沉，眉頭緊蹙。

  雲夢卿坐在他的身旁，能夠感受到聖武帝的心情十分沉重，他連平常會在馬車內批閱奏摺的心情都沒了。

  如此看來，聖武帝有極大的可能不清楚張家當年發生的事情。

  雲夢卿悄悄地從側邊移到了男人的旁邊，伸出雙手，挽住他的胳膊，柔聲問道：「陛下心情不好？還在想北新鎮的事情嗎？」目光中透露出一絲關切。

  聖武帝點了點頭，沉聲道：「朕在思考如何解決北新鎮的問題。」

  雲夢卿聽到他這麼說，臉上出現糾結之色。

  聖武帝注意到了雲夢卿的表情變化，他轉過頭，目光凝視著她，關切地問道：「卿卿怎麼了？」

  雲夢卿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輕聲說道：「有件事卿卿不知道該不該說......」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遲疑，仿佛在斟酌著措辭。

  聖武帝微微皺起眉頭，「卿卿但說無妨。」

  雲夢卿深吸一口氣，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卿卿在祠堂里看見了供奉張真的牌位。」

  聖武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疑惑地問道：「張真是誰？」

  雲夢卿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回憶，輕聲回答道：「陛下，之前臣妾在您的清涼殿中看過許多案宗，其中有一個便是關於瑞城度支郎中張真的。他在聖武四年，犯下了貪污、受賄等罪行，被判全族流放。」

  隨後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是那個祠堂卻供奉著張真的牌位，剛剛那個老婆婆還三緘其口，說是當年一個好官為他們修建的庇護所，卿卿感覺這個好官說的就像是張真，可又覺得奇怪，如果真是一個如此心善的好官，為何會貪污受賄？」

  此時雲夢卿的臉上全是不解和疑惑。

  聖武帝聽到雲夢卿提起瑞城度支郎中張真，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年的情景。

  戰後，朝政繁忙，聖武帝既要推動祈國經濟的發展，又要讓軍隊休養生息、提升實力，還要微服私訪以改善民生。

  張家一案，他印象並不深刻，只記得證據確鑿，於是便批覆了。

  此時，聖武帝的眼神暗沉，猶如深不可測的湖底。若是有大臣在旁，定然會心中戰慄，因為這是陛下發怒的前兆，這種狀態往往意味著有人要遭殃！

  聖武帝轉了轉手上的扳指，等圍獵結束，他要好好看看這瑞城的官風！

  隨後他強壓下心中的怒氣，說道：「卿卿不必再關注此事，朕會讓梁安去調查。」

  這件事牽涉甚廣，若有相關官員知道他是因一個女人重查舊案，恐怕會對她的名聲不利。

  還是不要讓她牽涉進這些污糟事情中，她只需在宮中嬌養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就好。

  今天實在不該帶她出來，讓她看到如此殘酷的世界，想必心中定是不好受了。

  聖武帝將她摟進懷中，雲夢卿在他懷裡點了點頭，她的目的已然達到，確實無需再糾纏於此，只要聖武帝去查，背後之人自然無法藏匿。

  只是希望聖武帝查出背後之人後，真的能夠秉公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