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元直出淮州與西陵州境內，一路東行，不得不說這諸天大域有個好處，那就是山林間隨處可見的妖獸、靈獸。

  聽話的，被他留下來帶路了，不聽話的那些，都已經成為他鍛鍊所需要的蛋白質了。

  這一路上，他也聽到了不少有關於小西天極境的消息，雖然有很多修真專業名詞他還是聽不懂，但大致上也了解了。

  這小西天與其說是一場諸天大域西邊上百大州都等候已久的巔峰較量，倒不如說是諸天萬族各路天驕鯉魚躍龍門的一場造化，自古以來不知多少人都在等這個機會，唯有小西天種留下真名映照萬族之人，方才真正有資格踏上帝路爭雄、三千州萬族盛會，而一旦在帝路之上成就帝名……

  往往就意味著那一族群及其分支旁脈，雞犬升天，統統都將一躍成為這諸天大域與各大古族、皇族並肩的存在，輝煌延續數萬載！

  只可惜別說是萬族盛會了，哪怕是這小西天極境之爭，也早已沒有了屬於人族修士的位置，只屬於一些出過准帝、有大成王者坐鎮的頂尖異族。

  而他要找的巨頭勢力，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萬族帝路上的哪一方常客了。

  只不過現在的他如果要參與小西天之爭的話，聽說第一道要邁過去的檻就在這萬族大域西北部，那是一處雲集了各大州地異族天驕的關隘。

  結果好不容易抵達潼關時，潘元卻發現這裡早已擠滿了各族天驕，其中竟然還有人族修士。

  「喲，這不是靈州的杜聖人嗎？怎麼這次又來了？」

  「這次在靈州又往前擠了幾名？」

  「趕緊滾到後面去，休要擋了我們的路！」

  在那些異族天驕一陣鬨笑、譏諷與嫌惡的咒罵聲中，只見有一個滿臉刀疤、神色冷峻的年輕人默默咬牙忍受著，什麼也沒說，從前方走了回來。

  可即便如此，也還是有異族中人暗中使壞，以手段絆他，都想看他在這裡出盡洋相。

  名為杜殺的年輕人儘管有所防備，還是架不住此地人多眼雜，吃了個悶聲虧，被推得一個趔趄，但好在最後被一隻滿是肌肉的大手扶住了。

  這來之不易的善意，讓年輕人微微一愣，抬頭望去，就看見了一張陰鬱、沉淡，天生壓迫感就拉滿了的臉龐。

  「謝謝。」

  杜殺很快就恢復了不苟言笑的冷峻之色，就要走掉，還沒察覺什麼，畢竟在這諸天萬族，確實不乏有一些各方面都與人族無異的大族，諸如靈族、天族等等，也有一些難得不會針對打壓人族修士的族群，他正是將潘元也當做了那些族群中的一員，可很快他就察覺到了不對。

  「等等，你也是我人族修士？」

  杜殺這下是真的愣住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除他之外的人族修士。

  潘元看著這個滿身刀疤、刺青，似乎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很不好惹的年輕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故作惡人相的淳樸少年。

  「你怎麼不過去？」

  潘元看向那到處都圍滿了人，卻無一人近前的潼關，發問了。

  杜殺的臉色微微一僵，也看向了那邊，並無隱瞞，

  「每一次萬族盛會來臨，諸天萬族各大地域就會有大造化受牽引現世，西陸大域的小西天極境就是其中一大主要造化，各大州地的萬族之爭從這裡開始就已經上演了，而這潼關就是通往小西天極境的幾條主要古道之一，唯有通過這幾條古道者，才可入小西天極境奪取造化，真正那道去往中州萬族盛會的資格。」

  「但這潼關古道每一次都只能過去七人，俱是各族的天驕奇才，被塵封多年的聖人、王者，因此這百州之地最強的那一批人，早已在第一次潼關大開之時就已過去了，較遜一籌的也在第二次潼關大開之時闖過去了，眼下他們都在等這潼關第三次開城，看看誰會第一個進去。」

  至於更多的，杜殺也沒有再說下去了。

  但事實已經再明顯不過了，畢竟能夠來這潼關的都是各州名列前茅的異族天驕，身後有著各自的勢力做支撐，唯獨他是個特例，從第一次潼關大開到這第三次潼關開啟，他每一次都未曾缺席，儘管以他五境天至尊的修為，哪怕放在這裡都屬於是墊底一流，連來此的門檻都達不到。

  可他也從未想過要放棄，一直都在拼了命的嘗試，他不僅想去往小西天，更想去往萬族盛會，在那帝路之上……

  時隔萬萬年，再為人族重新刻下一道真名！

  「對了，你是從哪來的？」

  或許是同為人族修士，有著些許親切感，杜殺不忘問了。

  潘元想了想，如實回答，「應該……是西陵州？」

  「西陵州？那你一定認識余老和小綰了，他們都怎麼樣了，還好嗎？」

  這個名為杜殺的年輕人有些驚喜道，這份赤子真誠，與他刻意弄出來的滿身刀疤、刺青的惡人相顯得有些違和。

  潘元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你也認識他們？」

  「那當然了！」

  與人聊起這些，杜殺興致勃勃，由衷的開心與緬懷。

  潘元也是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名為杜殺的年輕人也是在西陵州關外村長大的，與杜小綰還有另外幾個孩子是童年時期的玩伴，只是後來等到長大了童年時期的那群小孩子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了杜殺與杜小綰兩人，然後杜殺也走了，與一些守成的老人理念不合，離開了自小生存的關外村。

  杜殺與那些被異族壓彎了脊樑、淪為走狗的人族敗類不同，他毅然出走，選擇在外以人族散修的身份顛沛流離，是為了走遍山川大河然後變得更強，他為了震懾異族想盡了一切辦法，包括臉上的刀疤、滿身的刺青與冷峻的行事作風，都是他為人族、為自己豎起的倒刺、偽裝。

  他堅信有一天，他能夠在外面為關外村解決根源上的問題。

  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趕赴萬族盛會，在帝路上刻下人族之名，重振人族昔年的輝煌。

  可殘酷的事實卻是，他卻連這小小的潼關都過不去，在一州之地屢戰屢敗，連頂流都做不到，光是來到這裡就已是受盡了異族白眼、涼薄譏笑。

  「還是不聊這個了，對了……聽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咱們西陵州那邊的人族帝關再現了？」

  很明顯，杜殺這段時間也沒少聽說關於西陵州的風聲，據說那邊時隔萬年人族帝關再現，出了一些人物，其中就有三大人族通緝犯，據說無不是些窮凶極惡之徒，尤其是其中一個可怕人物，據說險些就將半個西陵州的妖族勢力給推平了，最後還是一尊妖族聖人王出面才平息此事！

  只是這個拙劣的轉移著話題的少年還不知道，那個窮凶極惡的頭號人族通緝犯，此時就站在他的眼前。

  潘元看著這個少年，沉默很久之後，他忽然問了，「他們都很好，不想回去看看嗎？」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看著一個努力想活出壞人模樣來的年輕人，忽然覺得自己與生俱來的這張惡人臉，應該給他才對。

  杜殺故作灑脫的哈哈一笑，撓撓頭，「還沒混出個名堂來呢，就這樣回去豈不是太丟人了些？」

  可這個浪子眼中那一抹轉瞬即逝的黯然，卻是那麼清晰。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敢回去。

  在外面闖蕩了這麼多年，他也早已被這沉重而黑暗的世道壓得喘不過氣來，不是因為萬萬年前的人族何其輝煌、如今何其沒落所帶來的，而是讓人覺得蒼涼可笑……僅是因為一個族群曾幾何時的驚才絕艷，湧現出了一批絕代人物，其後人就在各方的嫉妒、忌憚與不平衡中被打壓至此。

  他也很想回去，比任何都想，可他更想為關外村，為很多被壓彎了脊樑的同胞討一個公道。

  「想當個合格的壞人，其實是有訣竅的。」

  看著這個年輕人很久，潘元開始動了，聲音遠遠傳來，「像你這樣紋身燙頭，往臉上劃刀疤扮凶，有點虛了。」

  「我的意思是……」

  「你站在這裡看好了。」

  說著，杜殺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這個眼角帶著三道疤的可怖光頭從自己的眼前走過，完全無視了那各大異族天驕互相之間涇渭分明的抱團成群。

  他幾乎是看也不看的一擺手，就將前方擋路的異族天驕甩飛了出去。

  一開始，還有不少人被他這目中無人的做法激怒，眼看著他就要成為眾矢之的，可也不知是人群中的哪一個認出了他的身份，為之駭然！

  「等等，那個光頭……我好像在煌天城的通緝令上看見過？」

  「他是在西陵州橫推了煌天城、靈族與亥靈族的那個人族頭號暴徒，血宗之主！」

  此言一出，整個潼關之外瞬間炸鍋了，不少異族天驕都紛紛退避三舍，都有所耳聞，此人到最後可是出動了一位七境妖王才勉強平息下來的！

  可到底是各州來的天之驕子，儘管已經是到現在還過不去潼關的實力較次者，但也不乏有頭鐵之人。

  有一個身材極其高大、長著鷹鉤鼻的異族聖人站在那兒，看著光頭魔主走來，感受到了壓力，但卻不打算避讓。

  這是隼靈一脈的天驕聖人，在百州頂尖一批天驕過去之後，已是屬於此地實力佼佼者了，同時也是剛才譏笑杜殺最大聲的那個人。

  他仿佛覺得憑自己，就能與這所謂的人族魔主叫叫板！

  可結果，當壓迫感越來越濃的可怖魔主停下，僅僅只是看了他與他身後的幾個烏合之眾一眼，驀然而動，恐怖的一腳過去。

  轟——！！！

  一瞬間，這隼靈一脈的天驕聖人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他一腳踩進了地底，跟在其身邊的那幾名附庸都膽寒了，下意識退避，今日雲集於潼關外的各州異族天驕，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人族狠角色從頭到尾都都不曾避讓，踩著一尊異族聖人直接走向了潼關！

  他那讓各方所忌憚、避讓的背影，一個人顛覆了整個潼關群雄割據局勢的氣勢在這一刻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作『千軍萬馬，都該避我』。

  這一幕，深深的映入了年輕人杜殺的眼中，有震撼、有悸動，更有隨之湧起的神往。

  他出走半生都踏不過去的潼關之路，卻以這樣的方式在他面前空了出來。

  這……

  原來就是他努力想活成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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