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偷得浮生幾日閒

  山色青青。

  萬物在這早春時節開始一點點煥發生機。

  但依舊有積雪未曾消融，堆積在山巒陰處。

  手拉著風月夢。

  李真沿著有些荒蕪，似乎很久沒有人問津的道路轉山而行。

  一路向上，直抵山巒絕頂。

  在一片青松林中。

  尋到了風沖所標註的地點。

  三松交立，二石相倚。

  而在它們最當中的一片小小空地上。

  則是隆起了一個土包。

  前面，插著一塊稜角分明的石碑。

  上書：

  愛妻戚紅霜之墓。

  字跡凌亂，猶見血跡。

  站在遠處，將此般畫面收入眼底。

  李真愣了下，似乎有些詫異。

  旋而，很快就釋然。

  伴隨著一聲幽幽輕嘆迴響在山林當中的同時。

  也在這一瞬間。

  似乎明白，風沖真正的用意是什麼了。

  「唉～」

  「你說你，求人辦事還不說清楚。」

  「自己一個人瀟灑的一走了之了，卻還要貧道來給你操辦後事。」

  「你說，這叫什麼事」

  嘴裡這般有些埋怨的嘀咕著。

  李真轉身彎腰。

  雙眼看著即便是來到自己生母墓葬之前。

  卻依舊是，一如既往般安靜的風月夢。

  他的心裡，再一次的有些可憐這個從此往後再也無家可歸的孩子。

  定了定神，開口說道：

  「月夢，讓你待在這裡等李爺爺一會兒，你怕嗎？」

  「月夢不不怕！」

  小姑娘抬起頭，有些磕磕絆絆。

  但最終，還是認真的說道。

  只是從其緊握著李真手掌，不願意鬆開的手。

  便能知道，眼下她的內心。

  並沒有其所表現出來的這樣安然無事。

  「別怕！」

  「李爺爺去去就回，很快的。」

  李真笑著摸摸她的頭。

  輕輕掙脫開她的手掌，向著山下縱身一躍。

  在風月夢「呀」的一聲驚呼中，消失不見。

  嚇的她趕忙磕磕絆絆的跑到山崖邊，探頭向下左左右右的尋找。

  然而無論她怎麼找。

  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讓她倍感心安的身影。

  時間點滴流逝

  就在她忍不住的擔憂與焦慮之時。

  忽地，背後響起了一陣聲音。

  「小月夢，李爺爺回來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快！」

  風月夢瞬間收回了臉上擔憂的神色。

  轉過頭。

  卻發現不知在何時。

  李真已經悄然歸來。

  而他的手裡也不知何時多出了兩樣東西。

  一個帶著泥土的匣子，以及一個酒罈。

  還有就是

  後面的那座小土包。

  是不是，變大了一些？

  還有那塊石碑上的字，也是不是又憑空多了一些？

  小小的心裡充滿了疑惑。

  但風月夢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只是安靜的走在李真身邊站好，拽住了他的衣袖。

  看著眼前石碑，呆呆的眼神中浮現出一些傷感與悲切。

  李真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

  也沒有著急查看手中的盒子裡放著些什麼東西。

  他只是將手裡酒罈開封。

  將透明中帶著些渾濁的酒漿，傾倒於下。

  「貧道出門時走的急了些。」

  「答應作為你們夫婦二人結婚賀禮的酒，沒來的及帶。」

  「幸好，城裡也不缺有賣酒水的，大差不差先將就一下吧。」

  「等下次，貧道一定給你們補上。」

  「不過」

  「就是可能，這個下次有點久，需要伱們多等一會兒。」

  自言自語，輕聲解釋。

  當一切說完後。

  李真舉起酒罈，將最後一口酒倒入喉中。

  「且安心去。」

  「還望我們，有緣來世再見。」

  當然，如果有來世的話。

  而又許是海外不流行死後變鬼。

  李真並沒有發現他們的亡魂依舊遊盪在人世。

  這讓他有些許的遺憾。

  不過仔細想想，或許對他們而言也是件好事。

  沒有了人世煩憂。

  安安靜靜的躺在這風景優美之地，相伴到永恆。

  還可以在這裡，高高的注視著自己的仇人族破人亡，灰飛煙滅。

  也許

  死而無憾了吧？

  李真不知道。

  不過，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已經死了。

  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

  百年多來，見慣了生離死別的李真。

  此時也並沒有太多的傷感。

  當他做完該做的一切。

  收起那個風沖給他留下的盒子，拍了拍有些失神的風月夢小姑娘的腦袋，輕聲道：

  「事情做完了。」

  「李爺爺帶你去飛天。」

  風月夢：？？？

  小小的眼睛裡，寫滿了大大的迷茫。

  飛天？

  什麼意思？

  李真用實際行動告訴她。

  沒什麼別的意思。

  字面意思！

  就是簡簡單單的：飛！

  像鳥兒一樣的飛。

  方家族滅的熱度，很快就在島上漸漸消退下去。

  人死如燈滅。

  不管生前活著時，有多麼顯赫。

  又有多麼的富貴。

  然而當人死了，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更有可能，生前攢下來的萬貫家財還便宜了別人。

  這一次，亦是如此。

  伴隨著方家被人滅門。

  在方府里當差的一些算不上方家人的普通下人，便發了一筆橫財。

  這樣的事情，放在哪裡都十分尋常。

  一鯨落，萬物生。

  一個龐大家族的破滅，註定會滿足很多人的胃口。

  只不過相較於中土之人財不外露，小心謹慎的性子而言。

  海外的普通民眾們，在這方面就大膽的多。

  他們甚至在方家族滅的第二天，就光明正大的拿著帶有方府標誌的器物去換取錢財。

  而那些店鋪之類的，也真的敢明目張胆的收。

  不得不說，這也是海外的一大特色了。

  民風彪悍，可見一般。

  而有了錢之後。

  這些人的做法也十分的簡單。

  娶媳婦！

  於是乎

  最近整個方仙島上，敲鑼打鼓聲不斷。

  喜氣洋洋的氛圍，衝散了前些時日的血腥與肅殺。

  對於這種不成文的習俗。

  李真表示只能坐著看。

  因為，要吃席。

  無論中原還是海外，尋常老百姓總是熱情好客的。

  喜宴中，你只要帶著一句衷心的祝福。

  那主人家，也不介意多添上一雙筷子。

  有白吃的席可以吃。

  不吃白不吃。

  正好有些頭痛做飯的李真，帶上了小月夢開始了蹭席。

  幾天下來，人都胖了一圈。

  而正當他有些吃不動了。

  也有些在這裡待膩了，準備帶著小月夢離開的時候。

  季東來大搖大擺的走進院子裡，將一張請帖遞給了李真。

  「老樹開花？」

  「你這老小子，要結婚？」

  當時李真就有些愣住了。

  你季東來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已經多大歲數的人了。

  還不死心，要嚯嚯人家年輕姑娘。

  這事，是個人就看不過去眼！

  所以李真看也沒看請帖，將其甩到了桌子上。

  扭過頭，眼睛看向別處，冷冷一道：

  「不去！」

  「嘿！」

  「我說你這道士。」

  季東來登時就有些不樂意了。

  他擼了擼袖子，準備和李真理論一番。

  許是這些年在海外闖蕩，修行有所長進。

  讓他現在看起來頗有底氣的樣子。

  挺囂張的！

  李真斜眼瞥了他一眼。

  不是他看不起季東來這老小子。

  就算是讓他雙手雙腳。

  李真都怕給他打壞了，還得賠醫藥費。

  而看著李真這樣不屑打量他的眼神，季東來當即也回過味來。

  想到那方家死的離奇的家主：方中天。

  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了笑。

  「開玩笑，開玩笑。」

  「哪那裡是老夫娶妻，是老夫那個不爭氣的徒兒。」

  「嗯？」

  「不是你，那早說嘛。」

  李真神色一變，笑吟吟的撿起桌上的請柬。

  只見，上面寫著徐有年的字樣。

  想到那天被季東來稱作二狗的年輕人，他恍然。

  不過片刻後，眉頭又皺了皺：

  「你徒弟，不和你修行？」

  「誰和你說是那種徒弟了？」

  聽到他這個問題，季東來反而像是搬回了一籌，得意說道。

  「不是修行，那還能是什麼？」

  「沒聽說你還有什麼別的手藝，難道說」

  李真眼神玩味，想到了當年的傳聞。

  季東來當即臉色一黑。

  「哼，捕風捉影的東西信不得。」

  「再說了，老夫怎麼就沒有別的手藝了？」

  「二狗就是和老夫學打漁手藝的。」

  「打漁」

  李真撇了撇嘴，有些懷疑。

  跟你學打漁，怕不是三天餓兩頓都是輕的。

  但也懶得再多問。

  擺擺手，趕客一般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回去的。」

  「那說好了啊。」

  季東來回應一聲，正準備走，突然又轉過頭疑惑說道：

  「你一個做長輩的，總不會空著手去吧？」

  李真正在喝茶的手頓了下，心裡翻了個白眼。

  心道你猜的可真准，貧道就是這麼想的。

  然而眼下季東來都這樣說了。

  就算李真的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空著手去了。

  思緒轉了轉。

  想到前幾天從山上拿回來，卻一直沒有看的匣子。

  他有了主意。

  但也沒和季東來多說什麼。

  只是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知道了，知道了。」

  「貧道豈是那般小氣的人？」

  「嘖嘖，你別說，還真是。」

  「當年吃你幾顆葵花籽，都心疼的不行」

  季東來繪聲繪色的描述當年情景。

  惹來李真一陣怒目而視。

  後脖頸子一涼。

  趕緊閉上了嘴，頭也不回的離去。

  邊走，邊在心裡有些好奇。

  這才多些年？

  這小子的修為，就高到了連他看也看不懂的程度了？

  他抓抓腦袋，有些想不通。

  看來，他還是海里的靈獸吃少了。

  等到這小子走了。

  定要努努力才是！

  等人離開後。

  小月夢揉著肚子，臉上有些苦色：

  「李爺爺，還要再吃一頓嗎？」

  「月夢有點吃不動了。」

  看著她犯難的模樣。

  李真回憶了下最近千篇一律的席面，也有些頭大。

  不過還是咬了咬牙，使勁說道：

  「吃！」

  「最後一頓了，吃完咱就走。」

  得知是最後一頓。

  她也沒再說什麼。

  只是在聽到走這個字時，神色不由來的動了動。

  有些猶豫、有些躊躇、又有些彷徨

  但最終，還是化作了一抹堅定。

  這裡

  已經沒有值得她留戀的東西了。

  風月夢雖然年幼，又經歷了一些不好的折磨。

  然而苦難最為磨練人。

  眼下小小的人，卻已然十分成熟。

  在漸漸的從那種呆滯的狀態中走出後。

  她也明白，眼下的李爺爺是這世上所剩唯一對他好的人。

  而且，她也聽說了方家被滅門的事情。

  儘管人們都說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但小月夢心裡清楚，一定是李爺爺做的。

  一如，他那天如同拯救世人的神靈般。

  闖入她的視線當中。

  拯救了，她瀕臨崩潰的人生。

  這些小孩子心中的想法，李真自然無從得知。

  當然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大喊冤枉。

  貧道明明只是幹掉了方中天一個人好不好！

  其它的鍋，貧道不背！

  「對了！」

  「李爺爺，咱們晚上吃什麼？」

  「總不能，又是席面吧！」

  回過神來的風月夢突然問答。

  然而許久之後，也未曾得到答案。

  抬起頭四處搜尋。

  才發現，不知在何時。

  李真已經躺在椅子上，枕著落日斜陽。

  鼾聲正響。

  風月夢：

  把做飯這種事情交給一個年僅八歲的小孩子。

  李爺爺，可真有你的。

  進了廚房。

  點燃灶火。

  洗了一把米，踩著凳子和水一起加在鍋里，蓋上蓋子。

  晚飯

  大概就好了。

  最近大魚大肉吃多了，吃點粥消消食總沒錯的。

  想來，李爺爺也一定會認同的吧？

  把自己搞的滿臉菸灰，小花貓也似的月夢蹲在門口，看著天上漸漸升起的月亮。

  某一瞬間，她有些想爹和娘了。

  但很快她就搖了搖頭，把淚珠甩去。

  緊緊握著拳頭，給自己打氣：

  「風月夢，你都會做飯了。」

  「是大姑娘了，要堅強，不能掉眼淚。」

  李真是伴隨著飯香味醒來的。

  伸了個懶腰。

  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往常的日子。

  就像，在垂象樓里一樣。

  每每醒來，自然便已經把飯做好了。

  那日子，別提有多舒服了。

  現在

  看了眼把自己搞成花貓臉的月夢，李真撇了撇嘴。

  「我跟你說哦，這做飯的手藝可得好好學。」

  咕嚕著米粥，他含糊的說著。

  小月夢看他一眼，不說話。

  心裡想卻是想著，誰要學做飯？

  我才不學嘞！

  本姑娘要學飛！

  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沒有煩惱的飛翔！

  小姑娘的臉上，掛起了嚮往的笑容。

  只是配上她此時的模樣。

  李真歪過去了腦袋。

  沒眼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