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牛仙廟

  溫道遠的到來與離去並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只是，屋子裡。

  正在躺椅上搖晃，打瞌睡的李真忽然精神了一下。

  抬起頭，朝外面看了一眼。

  似乎，有點意外。

  頭這麼鐵？

  這些人，難道不明白在這小半年裡來此地傳教之人全都渺無音訊意味著什麼？

  還是說，看不起他李大道長。

  李真輕輕笑了下，沒有在意。

  「老爺，你看什麼呢？」

  又送走了一位患者，二青轉過頭好奇的問道。

  「沒什麼。」

  「你的病人都看完了？」

  李真無視它臉上幽怨的神色。

  像是個壓榨家裡長工的無情地主，懶洋洋的問道。

  「可算是看完了」

  二青長出一口氣，累的不行。

  繼而悶聲悶氣的低頭抱怨：

  「老爺，你不是有法術嗎？」

  「為什麼偏要讓俺老牛來裝模作樣，俺又不會看病。」

  「這不是，不是騙人嘛」

  「伱懂什麼，我這是在鍛鍊你。」

  李真板著臉滿是認真，心裡卻在偷笑。

  他當然不會解釋這麼做的原由，是因為它的真元生機充沛。

  在那些病患身體裡走一走，就能帶走絕大多數病痛。

  自己這是在薅它的羊毛。

  也更不會說，自己就是懶。

  那麼多患病的人。

  全都讓他用術法來一個個治療？

  那他李大道長不得累死啊！

  咳咳。

  當然這些原因都是次要的。

  玉不琢不成器，牛不練不成材。

  李真全是為了二青的未來著想，絕對沒有半點私心。

  但顯然，某隻牛理解不了他的苦心。

  但問題不大，往後它肯定會感謝自己的。

  倒是剛才偷偷摸摸在外面打量的那個人。

  這小子，不會晚上來偷襲他這個老人家吧？

  要不出去躲躲！

  這個想法貌似不錯。

  就這麼決定了。

  夜半時分。

  近半年來，變得越發明亮與悠遠的月光與星光。

  透過洞開的窗戶，傾灑在屋中一角。

  就著這絲絲縷縷的明光。

  李真靠在床腳，手上拿著一本書。

  書是易經。

  有些高深，有些難懂。

  這麼些年看下來，裡面說的似乎並不止那些卦象演變。

  有天地間陰陽的道理，有命理的推算，有陣法的演變。

  甚至，李真還能從中得到些關於修行的見解。

  有時候，他總是會想。

  這樣的一本奇書。

  真的是由古老歲月前的那些智者書寫出來的嗎？

  是不是會有這樣一種可能：

  它是從破碎之後的天外世界而來！

  這個可能性，貌似不小。

  【你認真鑽研《易經》，回想過往擺攤算命的經歷偶有所得，你領悟了《小周天算運章》】

  默默領略著腦海當中的靈性的升華。

  李真放下書，眼中喜色閃過。

  多少年了。

  自己這穿越自帶的神通，一如既往的給力。

  無論是當初的武道，亦或者說是現在的修行路。

  它總能在李真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予他驚喜。

  只是，相較於當初時不時的靈感升華。

  現在，少見了些。

  不過嘛，卻也是完全可以理解。

  畢竟修仙這事，難！

  想了想，李真將視線投在新領悟的法門上。

  算運？

  算一個人的運勢如何！

  李真眼神動了動，掐指一動。

  身前光華涌動，一抹水色浮現。

  他往前湊了湊，仔細在水鏡里打量自己的面容。

  但瞅了半天，好像什麼也沒看出來。

  引的一旁的煤球歪著頭，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半響之後，李真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恍然大悟。

  運勢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肉眼顯然是看不出來的。

  靜心凝神，洞開心眼。

  再低下頭時。

  倒映在悠悠水鏡里的那張面容上。

  忽地，像是高溫蒸騰空氣，光線扭曲。

  縷縷明黃中帶著些微黑灰的色彩，浮沉在眉心之間。

  「黃中帶黑「

  「這是個什麼意思？」

  李真眼中閃過一道疑惑神色。

  旋而，他似是有了些明悟。

  吉中帶凶

  至於這凶，究竟是對誰而言。

  那可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反正李真覺得，應該不是自己。

  揮手散了術法，見窗外明月已上中天。

  夜深了。

  該出門了。

  李真背著手，慢悠悠向城外一片黑暗中遠去。

  留下院中看家的二青，悲憤的低吟一聲。

  髒活累活都讓我來干。

  吃喝玩耍不見我的份。

  這家，俺老牛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深夜。

  月光濃稠似水。

  印照的城中小巷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溫道遠此時就站在兩者之間的分界線上。

  靜靜的，打量著身前的院落。

  良久之後。

  他下意識的縱身一躍，翻牆而過。

  等到心裡回想起來，自己現在好歹也算一方人物。

  翻牆

  多多少少，有辱形象。

  但為時已晚，只好在心裡念叨著：

  「下次，下次一定！」

  院子裡。

  正在發牢騷的二青用尾巴抽打著煩牛的蚊蟲。

  忽然間，睜開了眼睛。

  抬起頭。

  明亮的月光照下。

  如同水銀般流淌在它那一身如若青色綢緞般的毛髮上。

  恍若一隻仙牛。

  就是那雙清澈中透露著分明愚蠢的眸子，一露出來。

  頓時，就將這種形象毀了大半。

  也沒站起來。

  只是懶懶的趴在那裡不想動彈。

  有些憨厚的聲音，從它嘴裡傳了出來。

  「餵～」

  「那個人。」

  「你來錯地方了，這裡住著個單身多年的老道士，很窮的。」

  月色下。

  剛剛站定的溫道遠打了個趔趄。

  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然在別人的注視下翻牆進了人家的院子。

  不過，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這事在他從前漫長的職業生涯里，也不是沒有發生。

  所以此時，他也只是略微尷尬了一下。

  便擺正姿勢，一點也沒有不請自來者的不好意思。

  反而是毫不掩飾臉上的奇異與貪婪，笑眯眯的對二青說道：

  「沒錯，沒錯。」

  「本真人要來的，就是這裡。」

  「哦？」

  二青忽然間抖擻了些精神。

  「你是說你沒走錯。」

  「就是奔著這裡，來幹壞事的？」

  「沒錯！」

  「呃」

  「這個錯了，本真人不是來幹壞事的，而是來渡你修成正果的。」

  溫道遠連忙改口。

  雖然他不要麵皮，但往後這寶貝青牛日後顯然就是自己的坐騎了。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搞的太尷尬了也不好。

  只是，他這話卻是一時間把二青給整不會了。

  現在的賊，都這麼明目張胆了嗎？

  而且偷牛就偷牛。

  說的還怪好聽的嘞。

  正準備把他一頭頂走算了。

  忽然間，想到之前路上沒想明白的事。

  二青眼珠子轉了轉，突兀的問道：

  「問你個問題。」

  「你覺得你自己，算不算是一個人？」

  聞言，溫道遠愣住了。

  這年頭，牛都開始思考人生了嗎。

  但一想到這不是普通的牛，這是通了靈的神牛，便就一下子釋然。

  非同尋常之物。

  必然，會有非同尋常之表現。

  要不神奇些，他今天還來費這個勁幹什麼。

  不過話說話來。

  他和這牛都聊了半天了，那道士呢？

  算了，區區一個普通人而已，沒必要在意太多。

  溫道遠抖擻精神，看著眼前的二青。

  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日後騎著青牛，成為教主的美好日子。

  便一揮手中裝樣子的拂塵，昂首挺胸，似是高人一語：

  「本真人，自然不是尋常人！」

  「而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來」

  只是他後面的話語二青都沒有聽清。

  它的耳朵里只選擇性的傳入了幾個字：

  不是人！

  所以

  面對眼前這個不是人的人。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與人和善、平易近人了。

  這般想著，二青澄澈的眼中亮起一點紅光。

  正在滔滔不絕講述著自己來歷多麼廣大，跟了他又多少好處的溫道遠。

  突然間發現，不知在何時。

  一片悄然出現的陰影，將自己整個人籠罩。

  「什麼？」

  他下意識的念叨一句，抬起頭來。

  然而，沒入他眼中的。

  唯有一雙越放越大的牛角。

  咚！

  牆壁劇烈抖動，濺起一片煙塵。

  於此同時，還想起一陣恍然大悟般的聲音。

  「老爺，俺老牛悟了！」

  「想要對咱幹壞事的人，就不是人。」

  昏昏沉沉里。

  聽到這句話的溫道遠，雙眼陡然一瞪。

  不省人事。

  「道士，你面帶黑氣，霉運當頭。」

  「今天不宜出門，必然定有血光之災啊！」

  昏昏沉沉里，溫道遠似乎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低吟。

  說些江湖道士們騙人的話語。

  笑話，他溫道遠得三仙娘娘神力賜福。

  那個不開眼的霉神敢上他的身？

  這般思緒在心頭閃過。

  迷濛的意識突然回歸身體。

  他陡然睜開雙眼，噴出一口鮮血。

  「嘖～」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這不就是應了。」

  一聽這話，溫道遠胸口一甜。

  好險沒再噴出一口血來。

  不過

  娘娘的賜福，怎麼不顯靈了。

  他心裡一涼，暗自慌張。

  但面上強裝鎮定，小心的打量著出現在眼前之人。

  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什麼治病救人的老神仙。

  這分明。

  分明就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妖道！

  看著蹲在自己身前，手裡把玩著一個圓滾滾頭骨。

  正笑眯眯看著自己的年輕道人。

  溫道遠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位同道。」

  「在下是三仙教傳教長老溫道遠，不知此地是道友居所，誤闖了進來。」

  「還請道友勿怪。」

  他忍著胸口的劇痛，強行抱拳說著。

  「哦？」

  「誤會。」

  李真戲謔的看他一眼。

  還不等他辯解，就從旁邊湊過來一顆碩大的牛頭。

  「老爺，這可不是誤會。」

  「他自己說他不是人，俺老牛才撞了他一下的。」

  二青瓮聲瓮氣的如此說道。

  語氣里，莫名的還有些驕傲。

  李真一臉嫌棄的將這個蠢貨的腦袋推開。

  「說說吧，道士因何來這城鎮裡。」

  把手裡因為著急回來，忘了扔下來的骷髏頭丟到一邊。

  咕嚕嚕。

  溫道遠的視線不由的跟著它遠去，旋而又驚駭的收回。

  現在，那還不知道自己是撞到鐵板了。

  娘娘的賜福，也不管用了。

  「為了傳教，為了香火信仰。」

  「如何傳教？」

  「呃」

  溫道遠頓了下。

  抬起頭。

  對視到李真那雙澄澈且認真的雙眸。

  咽了口唾沫，說道：

  「真要說？」

  「真要說！」

  李真點了點頭。

  「瘟疫。」

  溫道遠用力咬牙吐出這兩個字。

  「嘶～」

  「你們可真狠。」

  儘管李真早有預料。

  但當親耳從他口中得到證實後，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呵呵。」

  溫道遠似乎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裝什麼慈悲！」

  「天下烏鴉一般黑，大家都是這麼做的。」

  「你是，我是，能在眼下這個世道里掌握奇異的都是如此。」

  「別和我說，道友你非是如此？」

  他挑起眉頭，有些戲謔的看著李真。

  「我不是。」

  李真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你不是？」

  「哈哈哈，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溫道遠指指李真身後的二青，又指指他。

  什麼都沒說，但仿佛什麼又都說了。

  李真也沒有和他解釋的想法。

  有些人啊，他的心就是髒的。

  自己身在淤泥，滿是污濁。

  就把世間所有人都想做是和他們一般無二的。

  呸！

  李真吐了口口水。

  人在家中做。

  鍋從天上來。

  他李大道長是那樣的人嗎？

  你小子看上了我的牛，直接說就是了。

  看上了也沒事。

  只要你憑本事能說服二青和你走，那他也不是不能答應。

  可你小子有門不走，非要翻牆。

  翻牆就罷了，還和一頭蠢牛交流。

  結果觸發關鍵詞，被牛頭車撞了吧。

  活該！

  起身，轉頭。

  不經意間給了二青一個眼神，讓它自己領悟。

  片刻後，便聽到一陣嗚嗚叫聲。

  伴隨著泥土裂開又合攏的聲音，接連響起在寂靜的夜色里。

  片刻後，又消弭殆盡。

  只有幾樣東西，悄然的滾動到李真的腳下。

  一本嶄新的書冊。

  一枚灰不溜丟，像是被火燒過的符。

  以及，一座巴掌大小的神像。

  李真瞅了一眼，窮嗖嗖的沒什麼好東西。

  隨意扒拉到一邊，和之前那張龍王爺的符放在了一起。

  打了個哈欠，轉身回屋。

  今天，想來能睡個無人打擾的好覺。

  只是早晨，他還是被人吵醒了。

  來的是薛老頭，想和他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

  城裡的百姓們想給他以及二青修一座廟。

  前者拒絕了，後者無可無不可。

  所以，從此往後這裡多了一座廟。

  牛仙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