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佛爭一炷香

  「大和尚！」

  「貧道借貴寶地釣幾竿魚，沒什麼問題吧？」

  月院廟，後院。

  月牙湖前，一片精心營造而成的竹林里。

  真性禪師正盤在湖邊，手持著一根沒有魚鉤的釣竿靜靜打坐。

  忽地。

  耳畔傳來一陣大咧咧的聲響。

  他著實被狠狠嚇了一跳。

  手中魚竿抖動，驚散一片湖中游魚。

  轉過頭，就見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道士正笑著打量他。

  笑的很隨意。

  沒有半點隨意闖入人家後院的尷尬與不適。

  倒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真性禪師光潔的眉頭皺了一下。

  不過，他並沒有露出什麼不耐煩的神色。

  同樣也沒有慌張質問，反而格外冷靜的敘說道：

  「這位施主。」

  「此地是月院廟後院，我等僧眾清修之地，不便有外人探訪。」

  李真點點頭，一臉認真模樣：

  「貧道知道的！」

  「正是因為這裡清淨，貧道才會進來。」

  他目光投向身前的月牙湖。

  順便看了看真性禪師沒有魚鉤的魚竿，搖了搖頭。

  「大和尚，你這樣是釣不到魚的。」

  「且看貧道。」

  說罷，李真也不等這大和尚是何反應。

  順手從他手中接過魚竿。

  掏出了個也不知道從哪裡掰下來的一塊金燦燦金屬殘塊，看著像是個耳朵模樣的東西。

  在手中揉捏，三兩下就捏出個金光閃閃的魚鉤。

  熟稔的綁在魚線上。

  站定，甩杆。

  一氣呵成。

  至於魚餌、打窩？

  咱李道長釣魚，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全憑一個技術

  呸，不是運氣！

  你瞧，這不就來了。

  李真笑眯眯的收竿。

  一隻足足有三斤多的肥魚，在空中無力掙扎。

  「借桶一用。」

  順手拿過來真性禪師身邊的木桶。

  轉頭間。

  似是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神色。

  李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

  「大和尚放心，貧道懂規矩。」

  「一會兒釣上來的魚，肯定有你一份。」

  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李真可以指著月牙湖發誓，他一定是個講規矩的人。

  見者有份嘛，他懂。

  就是可惜了。

  今天這麼好的運氣，旁邊這和尚竟然不懂釣魚。

  不能和他比較一番，少了幾分意思。

  真性禪師無言以對。

  有種心裡憋了一口氣，卻怎麼也吐不出來的憋屈感。

  他一手藏在寬大的袈裟里，死死握拳。

  想要出手，狠狠給這人兩拳。

  但想了想

  另一隻手飛快轉動手中念珠，心裡不斷念著阿彌陀佛。

  貧僧不氣、貧僧不氣。

  眼前這個人肯定是個武道高手無疑，真性禪師十分確定。

  但究竟高到哪裡去，他心裡沒個底。

  不說別的。

  就這一手神出鬼沒的輕功身法，以及輕鬆寫意從自己手裡拿過魚竿的手法。

  這人，就簡單不到哪去。

  更別說，現在還旁若無人的在自己面前釣魚。

  還說釣到了之後要分自己一份？

  南無阿彌那個陀佛！

  這方圓幾百里，誰人不知這月牙湖是它月院廟的產業。

  試問，這天下間哪有不請自來的人。

  拿著主人家的東西，事後還要分主人家一份的事情。

  能幹出來的，不是有恃無恐。

  就是個不怕死的瘋子。

  眼下，真性禪師覺得眼前這人很有可能兩者兼而有之。

  所以他不敢動。

  只在心裡默默念經，壓抑著自己有些暴躁的念頭。

  於是乎。

  這湖邊竹林間的氣氛，就變得異常詭異起來。

  一僧一道，一靜一動。

  若換個不知情的來，還以為這二人是什麼至交好友呢。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時間一點點流逝，李真還在旁若無人的釣魚。

  他好像是玩性大發，釣的不亦樂乎。

  但真性禪師那邊，他已經快要忍不住了。

  好在這時，李真收了手。

  而他的收穫，已經是滿滿一大桶。

  挑出兩條不大不小的，剩下一股腦倒回了湖中。

  嘴裡還嘀咕著：

  「誰說釣上來魚再放了就不算放生？」

  「貧道今天，又行一善。」

  然後，他就那樣當著真性禪師的面。

  「啪」的一聲，打了下響指。

  騰！

  火焰升騰，噼啪作響。

  一團火就離奇的出現在李真的腳下。

  真性禪師光頭上的青筋跳了跳。

  額頭上，有冷汗悄無聲息的滴下來。

  李真也不理睬他，只是自顧自的開膛破肚，收拾魚獲。

  旋而將其架在火焰上，慢慢的炙烤。

  「可惜，沒有調味料，少了許多滋味。」

  轉動手中的竹條，李真自語一句。

  旋而像是反應過來什麼，拍了拍腦門：

  「伱看我，就顧著自己。」

  「大和尚莫急，很快就好了。」

  「貧道跟你說，我這燒烤的手藝當年那可是一絕，你有口福了。」

  真性禪師怔怔的看著李真。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陡然睜開，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穿著一身破爛道袍的道士。

  強行平靜的問道：

  「施主來我這月院廟，想必不僅僅是為了釣魚這麼簡單吧？」

  「嗯，對，沒錯。」

  李真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點點頭：

  「還有吃烤魚。」

  「這裡是我佛清修之地，施主在此殺生不好。」

  真性禪師聞著湧入鼻子裡的烤魚香味，違心的說道。

  「嘖。」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別怕，佛祖不會怪罪你的。」

  「阿彌陀佛，月院廟可曾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施主？」

  「這西北三州之地的普通百姓，可曾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佛門？」

  李真看著真性禪師，反問。

  他神色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李真會這麼問。

  倏忽功夫後，真性禪師雙手合十，沉聲道：

  「佛爭一炷香。」

  「我佛來此，亦為眾生帶來希望。」

  「切！」

  大和尚死鴨子嘴硬。

  李真是早就習慣，便道：

  「對、對、對。」

  「貧道來這月牙湖，也是為了給這湖中的魚兒帶來解脫的。」

  「至於你說的什麼得罪，那可沒有，貧道這人最是和善不過，生性不爭不搶慣了。」

  「即便是別人打上門來，貧道也是核言核話，好說話的很。」

  你這樣子像是個和善的？

  真性禪師心中冷笑。

  但又忌憚他的實力，以及那一手虛空點火的手段。

  沒有多言，只是心裡想著要不要喚醒金身當中無字輩的師叔。

  便又聽，那道士忽而一道：

  「對了！」

  直到現在，李真似乎才想起來自報家門：

  「貧道叫李真，和你們佛門的無相禪師、大殊勝大師，可都是老相識呢。」

  「你若不信的話，事後可以找他們問問。」

  「誰？」

  真性禪師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追問一句。

  「李真！」

  但下一刻，就像是耗子遇到了貓。

  蹭的一下，原地跳了起來。

  那一張健康紅潤的臉龐，在剎那間變得煞白。

  腳步不住的往後退，異常警惕與駭然的看著李真。

  「施李道長。」

  「你可是與我佛有過約定，不插手這些世俗之事的。」

  真性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的說道。

  恰逢此時。

  香味四溢，烤魚已經熟了。

  李真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香！

  自己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

  但可惜，因為修行的緣故。

  只能淺嘗截止。

  為了避免浪費，他再次邀請道：

  「大和尚，貧道這烤魚真的很香，你真不來嘗嘗？」

  「不不了。」

  真性果斷的搖頭，緊接著又往後退了幾步。

  就像是前面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不敢上前。

  這可是當時現存唯一有擊殺同級別存在記錄的武道大宗師！

  就連無相師叔都被他狠狠揍了一頓，據說現在還沒恢復完全。

  就他真性一個小小先天，哪裡敢湊上去。

  見他一臉拒絕，李真最終沒在強求。

  只是有些可惜。

  和尚不懂得欣賞美食，活著也太沒意思了。

  況且，他又不是來打打殺殺的。

  何必又做出這麼一副防備姿態呢？

  哎～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呦。

  搖頭嘆息一句，李真擦擦嘴。

  起身，慢悠悠的離開月牙湖。

  只是在路過竹林當中，一處僻靜地方離的不起眼小廟。

  雙目注視到裡面供奉的一尊等人高月光菩薩像時。

  他停下了腳步。

  眸子裡，有一抹奇異光輝閃過。

  神色流轉，打量許久。

  李真走了進去，從香案上拈起了三根上好的線香。

  世人身上都有一股紅塵氣。

  無人自察，但無人不有。

  佛門的香火，就是從信徒那裡借來的紅塵氣。

  李真從來沒有看過自己。

  但他明白，自己身上也是肯定存在紅塵氣的。

  就是不知道，他這點香火佛祖願不願意收。

  又，能不能收的下？

  他很好奇，便想試試。

  於是乎。

  試試便試試。

  李真一撮手指，點燃了三根線香。

  插在香爐里，誠心誠意的拜一拜。

  同時，心裡許下了一個願望。

  「佛祖、佛祖！」

  「求你保證貧道，日後定能長生久視。」

  煙霧繚繞。

  遮掩了月光菩薩的面容。

  但，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摸摸自己身上，也沒少了什麼零碎。

  李真撇撇嘴，有點遺憾。

  果然佛祖什麼的，都是騙人的。

  想要成仙作祖，還是得靠自己打拼。

  算了，走了。

  李真轉過身，背著手，慢悠悠離開。

  而當真性禪師神色警惕的目送著他遠去。

  急匆匆回到這尋常小廟後。

  頓時，驚了。

  只見：

  香爐里，李真點燃的三根線香不知何時悄然熄滅。

  僅僅，只燃燒了不到四分之一。

  原本上好羊脂白玉雕琢成的月光菩薩像。

  此時此刻，竟然由內而外散發出一道道可怕的裂痕。

  仿若外界輕輕吹來一陣風。

  這整座菩薩像，就會隨風倒塌。

  但這些都不算什麼。

  最讓真性為之恐懼，甚至隱隱腿腳發軟的事情。

  而是那月光菩薩像的眼睛裡。

  不知何時，淌下了兩行血淚。

  「師叔，師叔啊！」

  「您老人家可千萬別出事」

  他哆哆嗦嗦，一步三顫。

  想要到近處仔細打量一下，這菩薩像究竟如何了。

  卻又生怕自己闖下什麼禍，畏手畏腳不敢上前。

  然而就在他極力克服了心頭裡的恐懼，嘗試性的探出一根手指的時候。

  轟隆！

  轟鳴聲起。

  就在真性禪師的眼前。

  那尊完全可以稱的上是藝術品的月光菩薩像。

  於轟然間，倒塌一地。

  一具乾枯的身體，同樣倒在香案上。

  仰面朝天。

  那一雙帶著血與淚的空洞眸子，直勾勾盯住真性禪師。

  他愣了，也傻了。

  然後哇的一下，哀嚎出聲。

  月院廟外。

  剛邁出寺廟大門的李真，像是聽到了什麼東西在慘叫。

  回頭，凝視。

  「咦？」

  「這寺廟上空的香火雲氣，怎麼漸漸散了？」

  「應該、大概、也許和貧道無關吧！」

  他眨了眨眼睛，感覺有點無辜。

  貧道不過就上了炷香而已。

  況且，你們的佛祖也沒答應不是。

  「所以，肯定和貧道無關。」

  李真用力點了點頭。

  轉身，趕緊溜了。

  馬千里是在今天晚上返回的車師城。

  守城的士兵有些納悶。

  明明沒看到大帥出城，怎麼就從外面回來了？

  而且，還就帶了一個親近護衛。

  撓了撓頭想不通，權當做是有什麼機密要事。

  馬千里沒受什麼傷。

  甚至還在寺廟裡，吃了兩頓齋飯，難得睡了個安穩覺。

  只是，他也有點想不通。

  那月院寺的和尚大費周折的把他抓過去。

  什麼也沒幹，就這麼簡單的又把他們給放了？

  不過，聽和他一同被抓護衛打聽來的消息說。

  好像是月院廟的賊禿犯下了天怒人怨的大罪過。

  就連佛祖都看不過去了，降下雷霆懲戒。

  廟裡一尊古老的菩薩像都因此被擊毀了。

  也就顧不上他們，索性給放了。

  馬千里當時聽到這話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

  佛祖顯靈？

  還劈碎了一尊菩薩像？

  這鬼話，騙鬼鬼都不信。

  但馬千里琢磨了一會兒過後，忽然覺得這是個機會！

  運作好了，說不得對眼下陷入僵持的戰事有大利。

  這樣的心思轉動，他也就顧不得那些有的沒的。

  腳步匆匆返回官府，準備召集眾將議事。

  而此刻。

  官府門前守衛依舊。

  內里燈火通明。

  馬千里的近衛下意識的感覺到有些不對。

  但他卻不以為意，認為這是為了遮掩他失蹤的消息刻意擺出。

  甚至捋了捋鬍鬚，覺得自己麾下那幾個廝殺漢終於有所長進。

  然而，當馬千里推開門走進官府深處。

  就看到，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大刺刺坐了一個人。

  那人身前擺著一方桌子，桌面上的盆子裡咕嘟嘟冒著泡。

  旁邊，還臥著一頭青牛。

  正眼巴巴的看著桌子上的種種食物。

  那人看到他們走來，竟然見怪不怪。

  反而抬起頭，指著桌上的琳琅滿目對馬千里輕笑道：

  「回來了，要不一起吃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