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源鏡城。
清原看著前方街道盡頭。
他與葛瑜兒及謝璟雯分別,往南方而來,行走十日,終於回到了這一方地界。
這一次,他另有想法,於是先入城,並非先一步前往明源道觀。
白家就在前方。
白繼業就在白家之內。
白家的風水布置,在清原如今的感知之中,如同虛設。
「上次白繼業推託不見,此次由不得他了。」
清原沿著街道,徐徐而行。
當初他第一次來源鏡城,為了尋到開啟盒子的鑰匙,尋到去往伏重山的線索,也做出了不少事情,闖入錢家,踏足白家。
再次來時,已成就上人,有頗多感慨,如今近乎真人,更是恍如隔世。
不論什麼錢家,什麼白家,乃至於整個源鏡城,用現在的目光看去,如今也像是捏在手中一樣,揮手可滅。
這就是許多修道人自視極高的原因。
儘管行走在人世,卻超脫於人世。
儘管行走在城池之中,卻彷彿掌中握著整座城池……城池中的一切生滅,都在一掌翻覆之間。
好在清原心境甚高,雖然道行突飛猛進,但也未有迷失其中,而是保持了自身清明。
他徐徐走來,踏足白家門前。
然而這時,清原眉宇微挑,心道:「小瑜已經到了京城?」
……
葛瑜兒前往京城。
清原顧忌京城之事,未有與之前往,但也留下了剪紙為馬的道術,給葛瑜兒作為防身之用。
其實他的剪紙為馬之術,原本是沒有那般厲害的,只是從妖神手上,得來了分神化念的手段。他在那剪紙為馬符紙以及木雕之上,留下了他的一縷神念。
如今陰神在化為陽神的過程當中,算是半步陽神,那一縷分神勉強可算是真人神念。
因為那一縷分神在內操縱,才能使他留在葛瑜兒身上的剪紙為馬之術,變得十分厲害。
但這一點,也並非全無私心。
分神化念之術,只要清原願意,就能感知到符紙及木雕周邊的情形。
這一次,他是借著葛瑜兒,間接去窺視一番那京城的變化,好在心中有個定數。
「希望小瑜能得以順利。」
清原吐出口氣,看向眼前的大門。
朱漆大門,八十一銅釘。
兩座石獅。
儘管數年光景,但白府風景依舊。
這源鏡城第一家,仍然屹立不倒。
「源鏡城第一家?」
清原帶著淡淡的笑意。
白繼業心懷大志,目光灑向天下,雖然道行低微,但智計深沉,他的眼界早已不是區區一個源鏡城可以局限的,甚至連臨東白氏,也未必是真正容納他的那一方大海。
也虧得此人修道不成,只能是個凡人病弱之身,否則也不知會否掀起什麼風浪。
「可惜不能修道,縱然智計再高,也終究是揮手可滅,任何計謀在足以搬山填海的本領之下,也只是空談。」
「他所能把握的機會,就是如今仙人不能下界,修道人與俗世王朝更替糾纏在一起的大世,只有在這個大氣運之中,才有希望一展拳腳。」
「只不過,他究竟在謀划些什麼?」
清原帶著這些想法,站在了白府門前。
眼前守門的家丁,已經不是數年前的兩位,而是換做了兩個面貌稍顯稚嫩的少年人。
這兩人不識得清原,但比當年那兩個,似乎更有眼力,一眼便看出清原氣度非凡,絕非俗類,當即帶著恭敬的笑意,迎上前來。
如今清原隱約也有了真人境的氣態,常人見之,如見祥瑞,但他用乾坤封閉之術收斂氣息,這兩人還是看得如此分明,可見也確實眼力不低。
這兩個家丁,年紀輕輕就能被白繼業擺在門前,當作白府的門面,也確實有著幾分出彩的地方。
「這位公子……」
左邊那家丁迎上來,斟酌著言語,詢問來歷。
清原面色平靜,帶著幾許笑意,但並未答話,因為他已經看到門後有管事迎來。
這管事倒也面熟,正是清原上一次來時,出門來迎的那個。
數年光景,清原面貌依舊,然而這管事已經蒼老了許多。
「清原先生。」
管事躬身笑道:「家主有請。」
清原淡淡道:「他倒是消息靈通。」
管事微微一笑,並未答話,但眼底不禁閃過一縷驕傲。
源鏡城之中,風吹草動,如何瞞得過紮根於此的白府?
清原看了內里一眼,倒也不以為意。
源鏡城白氏分家,眼線遍布天下,能知世間諸多消息變化,甚至其消息之靈通,比之於臨東白氏,怕也不會遜色。
天下消息皆可知,何況自家一畝三分地?
他入城以來,便不曾想過要瞞白繼業。
實際上,他從來也沒有向白繼業隱瞞過自己的行蹤。
……
繞過照壁,走過迴廊,穿過院落。
來到了白家的後院。
那面貌蒼白,充滿病弱之態的白衣書生,正坐在椅上。
他眼前是一面棋盤。
棋盤上不是棋子,是一個又一個的銅錢。
他目光凝重,將棋盤上的銅錢,不斷推過。
那管事將清原帶來,便即退開。
清原站在那裡,看著白繼業一舉一動,默然不語,也未打擾。
「不通……不通……」
白繼業喃喃自語,旋即搖頭,伸手一揮。
嘩啦啦響動。
棋盤掀翻。
銅錢灑落一地。
「人家卜算,是用龜甲。」
清原淡淡道:「你用棋盤,又用了三百六十個銅錢作為棋子,與下棋無異,何以通明?」
「不不不。」白繼業抬起頭來,搖頭道:「你細看這棋盤,我早已沿著龜甲的紋路,重新規劃,而這銅錢,也是不同於棋子。我近來研究算術,但是一向比較喜歡下棋,故而轉換為棋盤卜算,其實也是相同的道理。」
「此前算過幾回,哪怕是在這封神的大局之中,氣運磅礴,天機紊亂,也都並無多少差錯。」
「倒是你……」
白繼業搖了搖頭,笑道:「我近來估算過,能讓我無法猜透的,有兩類人,一類是修成陽神的真人,一類是世間沒有軌跡的無名之人。我想,你是兩者兼并……」
清原眉宇微皺,沒有答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