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扶著藤椅,勉強起身來,說道:「不能放任這些人下去了……這些腦袋被馬踢了的年輕人,根本想不到,就算不被元蒙屠殺殆盡,但脫離元蒙之後……部落將會是怎樣艱難的處境。」
「或許想到了。」清原想起之前窺探到的一些東西,沉吟道:「只不過年輕人的一口氣,可以犧牲一切,拋頭顱,灑熱血……不單單是自己的血,也可以是其他人的血。」
「為了自己一口氣,就要埋葬部落的未來。」
老人嘆道:「我想清掉心思最重的十來個年輕人,但捨不得……」
能夠影響部落所有的年輕人,可見那十來個人,都可以算是十分傑出,也可是說頗具才能。
正因為如此,所以捨不得殺掉。
「其實老夫談不上聰明人,只不過,老夫活得久,想得多,所以是部落里的智者。」
老人說道:「但很多事情我還是想不明白的,中土的人稱我們是野蠻人,也不無道理。」
他看著清原,神色帶著幾分認真。
清原默然不語。
正因為老者不能想得明白,所以他想求助來自中土的清原。
這些年輕人所謂的尊嚴意氣,正是源自於元蒙效仿中土的教導……而清原看起來更像是個見識不凡的人,或許能夠出些辦法。
「你高估我了。」
清原這般說道。
世間的軌跡,能夠盡量避免,清原便不會輕易插手。
他只是這裡的過客,停留半月,為了探查一些消息,以及部落里些許稍顯熟悉的痕迹,但卻根本沒有想過插手其中的變故。
往高了說,以他的本事,揮手之間,就能將這座部落盡數掃盡……這部落里所謂的勾心鬥角,其實對他而言,實則猶如如同孩童般的玩耍一般。
如非封神大勢,想來這人間的朝代更迭,在仙家眼中,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
……
老者沒有什麼意外的神色,或許他早就預料到了這點。
儘管他不算多麼明智的一個人,但他老了,卻不糊塗,所以想到的有很多。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本事替我出謀劃策,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幫我。」
老人說道:「但我跟你說這些話,是想要你留在這裡的。」
清原吐出口氣,說道:「聽出來了。」
前些天那些少女下藥,不僅是源自於部落的風俗,其中更不乏是有眼前這位老者的「指點」。
但是這件事情,老人暗中行事,不在明面上,而清原也就沒有挑明的意思。
「以前在北方這裡,弱肉強食,最為強盛的勇士才能獲得最大的榮耀,獲得最好的待遇,但現在不一樣了……如今要四處征戰,所以勇士依然是勇士,但不久的將來,不用打仗了,用中土的話說,就會是莽夫。」
老人說道:「元蒙在效仿中土,所以今後要治國,要有才能的文人。你是中土的人,看你也不像是一般人,應該是識字的……」
他緩緩站起來,看著清原,說道:「我想讓你留下,教導部落里的小輩,讓他們懂得識字,懂得治國,今後在元蒙國內,才會有很大的出息。」
清原眼中閃過一縷訝色。
這個老人竟有這般遠見?
「你高估我了。」老人也看出了他的驚訝,嘆息說道:「這不是我說的,是我那孫兒說的……其實他才是這批年輕人裡面,真正領頭的人,哪怕年紀比他大的,都要服他……」
說著,他苦笑道:「其實部落里這些年輕人的想法,還有很多是我那孫兒引起來的……尊嚴,意氣,屈辱,抗爭,這些話都是出自於他。可是,如果他還在,部落里的年輕人就容易壓得住了,而不是現在這般,一個巴掌大的地方,一個小小的部落,整天想要造反,不自量力。」
「嗯……」老人似乎想起什麼,然後說道:「造反這兩個字也是從中土傳過來的。」
清原聽到這裡,心中不覺間一動,問道:「聽起來您老人家的那位孫兒,是個很有本事,很有才能,而且很冷靜的一個人?」
「說的是。」老人說道:「他自幼得了高人教導,讀書識字,見識淵博,還有著很奇妙的本事。他是部落里最具智慧的人,也是最有氣力的人,也是文武雙全,可是他的眼界,已經不在這個小小部落里了,所以他已經離開部落……」
頓了一頓,老人嘆道:「我原想他會是部落的未來,讓部落今後變得強盛,但他……就如同你們中土人的話,廟小供不起大佛。」
清原介面道:「**************?」
老人想了想,道:「好像是這一句。」
清原目光掃過,忽然說道:「您那位孫兒臨去前,在部落內外,做了些莫名其妙的舉動罷?」
「你怎麼知道?」老人露出驚訝的神色。
清原沒有即刻回話,心中更有幾分沉吟。
那些所謂莫名其妙的舉動,約莫就是布陣。
但是老人的孫兒,道行應該不高,甚至也談不上布陣,也就是如同在源鏡城白氏分家一樣,藉助物事,暗合地勢,上應天時,讓這部落風水變得極好。
改變風水,對於尋常修道人而言,已經是極為厲害的手段。但是從蛛絲馬跡來看,老人的孫兒行事之時,可謂是遊刃有餘,只是受限於道行太低,否則……應該是能布置出陣法來的。
一個北方部落之人,自幼受得高人教導,而教導的更是中土道家的路數。
「那位收了您孫兒為徒的人,不知是何方高人?」
「那位高人……」
老人想了想,說道:「是個中土來的算命人。」
清原驀然一震,「算命人?」
「是啊。」老人說道:「大約比我小了十來歲,提著一桿長幡,孤身一人,行走南北各方,對了,在前兩年還來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之後,我那孫兒似乎得了他的真傳,覺得部落太小,也就離開了。」
清原心中想起一個人來,然後看著部落內外的一些痕迹,也就有了些許眉目。
「對於那個傢伙,我其實不太喜歡。」
老人依然自顧自說著。
清原聽到這裡,打斷了思緒,隨口問道:「既是你孫兒的授業恩師,你為何不喜?」
「因為他第一次來時,我讓他算過命。」
「怎麼說?」
「當時他說……」
老人神情恍惚,憶起了當年的那句話。
那個算命人說:「你一生作惡多端,殺戮掠奪,可說是罪孽深重,今生能壽高八十,也能安然終老,但是今後三界立定,論起善惡賞罰,來生必是做牛做馬,以贖罪孽的。」
這樣的話,怎能讓人歡喜?
「不無道理。」清原說道。
「老夫也是去過中土的,總覺他是個江湖騙子,混吃騙錢的神棍。」老人搖頭道:「當不得真……信不得的。」
能不能信,只有老者心中明白,只是,願不願信,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清原只是淡淡笑了聲,心中則想起了當年所見的一人。
「算命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