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慕卿就像當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發熱的腦袋一下子冷下來。

  她愣怔了片刻，「只是因為這個嗎？」

  楚離軒低頭看著她，「不然你還想因為什麼？」

  他弄不懂女人的腦迴路，這個理由怎麼了？哪裡不對？

  寧慕卿艱澀的扯了扯嘴角，「楚離軒，我們當初是因為同知同感，才被綁定在一起的，如果當初嫁給你的人不是我，你也喜歡嗎？」

  楚離軒愣了下，劍眉擰得更緊，「你在胡說什麼？」

  「是你說的，你喜歡自己的王妃，天經地義。」寧慕卿看著他，「但是你的王妃，並不是自己挑的，無論誰嫁給你，你都喜歡嗎？」

  寧慕卿不得不承認，聽到楚離軒說出心悅兩個字。

  她心跳得快飛出來了。

  一瞬間就像是被天降大獎砸中。

  因為完全沒有期待，所以驚喜得頭腦發昏，整個人輕飄飄得像踩在雲朵上，唯一的感覺就是不真實。

  果然。

  下一秒，她就被楚離軒的回答打下來了。

  好一個天經地義。

  但她和楚離軒走到一起，本就不是他們各自的選擇，而是替嫁，是因為一場重生，無數的巧合堆積在一起的烏龍。

  他原本的王妃，不應該是她。

  她也不應該坐在那頂花轎里。

  原本坐在花轎裡面的人應該是寧柔柔，他愛的人也應該是寧柔柔。

  正因如此。

  聽到楚離軒這麼說，才顯得她格外的投機取巧，連原本的驚喜都變得嘲諷起來。

  她一時都分不清，楚離軒說的喜歡，到底是喜歡她這個人？

  還是她沾了「寧王妃」這個身份的光？

  寧慕卿嘴角彎起的弧度，慢慢落了下來。

  楚離軒愕然的看著她，隨即一簇怒火在眸底跳躍燃起，「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哪來的別人？！」

  寧慕卿心裡卻想，本來就應該是「別人」啊。

  他娶的是蕭家大小姐。

  她才是那個不該出現的意外。

  她淡淡道，「就是這個意思，當初誰上了花轎，誰就是寧王妃，不一定是我所以，你說你喜歡我，說錯了吧？」

  她看著楚離軒，淡淡笑了一下，「你應該喜歡『寧王妃』才對！」

  「你在跟本王繞什麼彎子？！」楚離軒壓抑著怒火，萬分不悅道，「本王就問你，哪來的別人？！從始至終不都是你嗎？」

  他攥緊她的手腕，目光沉沉盯著她的臉，「不管你換多少個身份，寧慕卿、寧王妃，不都是你嗎？難道你要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別人，在這跟本王無理取鬧？！」

  或者說。

  她就是故意繞這個彎子，故意鑽這個牛角尖。

  因為她不想接受，不願意回應他的感情。

  寧慕卿喃喃道，「那我又是什麼人呢？」

  楚離軒，「什麼？」

  寧慕卿苦笑道，「從前的我現在的我？你喜歡的究竟是什麼人呢」

  她來自於現代，只是現在在『寧慕卿』的軀殼當中。

  她本來應該死去，所以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身份。

  而楚離軒說的「喜歡」，他又知道他喜歡的是誰嗎？

  這種喜歡，這種感情，未免太虛無縹緲了點。

  不能當真！

  寧慕卿垂下眼眸，「時間不早了，你身上還帶著傷，先離開這裡吧！」

  楚離軒攥緊她的手腕，將人拉回來，「把話給本王說清楚！」

  寧慕卿蹙眉道，「我已經說的夠清楚了。」

  「那你倒是說，別人是誰？」楚離軒盯著她，冷笑道，「你說個人出來！」

  寧慕卿嘆了口氣，「你就當我無理取鬧，可以嗎？」

  她真的不想解釋。

  她也解釋不清。

  楚離軒眼裡怒火更盛，聲音像凝了層冰，「你要拒絕本王？」

  他眼底有危險的神色閃過。

  寧慕卿隱隱覺得不妙，再繼續說下去，很難收場了。

  「楚離軒，你應該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她看向地上死相猙獰的屍體，「正事都沒辦完，這個人的身份也沒查清楚，還有陳國的商隊在旁邊，天馬上就要亮了，你確定要在這裡耽誤時間，跟我計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嗎？」

  「無關緊要？」

  楚離軒手指收緊，在她細瘦的手腕上攥出幾道印子。

  「你再說一遍？！」

  寧慕卿按住他的手，抬頭，直視著他，「總之，我不跟你回去，先分開行動。」

  「……」楚離軒冷冰冰的盯著她。

  寧慕卿冷靜地分析道，「我待的那支商隊，東家一心想和陳國商隊攀上關係，明天一早就會去拜訪縣令，我跟著他們，或許能有機會。

  至於你那邊，你必須回去主持大局。我跟你回去起不到什麼作用，不如分開各自行動，有需要再配合就行，現在的當務之急，一是查清楚商隊的真正目的，找到他們交貨的地點，二是找到毒針的解藥，還有咱們要去陳國的任務，哪一件不比你問的問題重要？」

  楚離軒冷笑，「所以現在，你想要用正事壓本王？」

  寧慕卿道，「我只是告訴你，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那什麼才是時候？你說！」楚離軒冷聲道。

  「……」寧慕卿沒有回答。

  「或者，本王換個說法。」楚離軒一字一句，「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寧慕卿呼吸微滯。

  楚離軒欺近她面前，銳利的眸子盯著她的眼睛，「你以為本王看不穿你在想什麼嗎？回答不了本王的話，就拿正事當藉口，還冠冕堂皇的說什麼，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一句話的功夫而已，能耽誤你多少事？！」

  寧慕卿咬了下唇，看著他，「你什麼時候能改改追問到底的習慣？」

  明知道她不想說。

  非要問。

  她轉移話題，只說正事，難道還不能表明態度嗎？

  楚離軒嗤笑道，「本王為什麼要照你的意思走？」

  她不想說就不說，慣得她！

  寧慕卿有些不悅，「既然這樣，我又為什麼要順著你的意思？」

  楚離軒手指一緊。

  寧慕卿涼涼地笑了一聲，「這裡不是你的寧王府，也不是你的拷問室，你問了我就必須得說嗎？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應聲蟲了？」

  楚離軒目光沉沉，「惹怒本王，對你沒好處！」

  「我知道。」寧慕卿淡淡道，「但是順著你的心意，對我也沒好處，兩害相權，我總能自己選一個吧？」

  氣氛驀地僵持下來，仿佛空氣都被抽離，令人呼吸不暢。

  楚離軒的眼神幽深至極，寒光明滅，像刺人的刀。

  寧慕卿被他盯著心慌。

  可越是這種時候，她越不能退讓，因為楚離軒是一個會得寸進尺的人。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適可而止，只有乘勝追擊，咬定獵物絕不鬆口！

  像狼一樣。

  而她只要退讓一步，就會被攻城掠地，直到潰不成軍！

  就在氣氛僵持到極點，一觸即發時。

  忽然。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屋外遠遠傳來了打更聲，寧慕卿和楚離軒同時望向窗外。

  已經五更天了。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沒有時間再給他們耽誤了。

  寧慕卿壓住心緒，強行冷靜下來，「快點做決定吧，要麼我們打一架，你把我抓回去，要麼和平分開，各自行動，我都可以。」

  她有些挑釁地說道，「反正，殺了陳國皇帝是陛下交給你的任務，搞砸了也是你的責任，周國的安危，朝廷的損失，甚至陳國的陰謀，這些都跟我無關！

  但你能因為我，因為感情用事，就把這些事情全丟下不管嗎？」

  楚離軒冷然的看著她。

  目光碰撞間，寧慕卿毫不畏懼，眼裡有種篤定的情緒。

  仿佛在說：你不會！

  身為周國的寧王，楚離軒自有他的責任心和信念，再怎麼感情用事，他終究都是理智的，不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壞事。

  畢竟曾經也是上過戰場，帶過兵的人。

  寧慕卿和他一樣清楚，感情用事、衝動冒進的後果，是要人命來填的。

  所以，楚離軒不會衝動。

  她也一樣。

  他們本就是相似的人，絕不會被感情沖昏頭腦。

  理智得近乎冷酷！

  正因為他們都是同類，寧慕卿像了解自己一樣，了解楚離軒。

  楚離軒盯著她篤定又挑釁的樣子，只覺得心底一股無名火起，又被強大的理智生生鎮/壓住，猶如冰火兩重天，強烈的冷熱情緒反覆衝撞著。

  可他表面上卻一點端倪都沒露出來，字字咬牙道，「好，你就繼續躲！本王倒要看看，你能逃避到幾時？！」

  說罷，他甩開她的手，沒有再看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

  寧慕卿獨自一個人站在屋子裡。

  她怔了許久，最後苦笑一聲，喃喃道，「不然我能怎麼辦？維持現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楚離軒永遠不可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