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軒深深看著她，沒說話。

  在昏暗的屋子裡，兩個人目光對視，像是無形的較勁一樣。

  寧慕卿挑釁道，「說啊！你跳下來做什麼？讓我死了不是更好，省了你好多麻煩了！」

  楚離軒薄唇抿成一線，眸色更沉了。

  「說不出口是嗎？」

  寧慕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略帶嘲諷的一笑，「你自己不想說的話，卻想讓我說？還說什麼你死了我應該高興，可笑！是！我確實是不想繼續和你當夫妻！

  確實是時時刻刻都想著要和你和離過我自己的生活！但我還不至於盼著你死！你拿這種心思揣摩我，是在羞辱誰？

  我寧慕卿就算要跟你和離，也是堂堂正正的和離！你因為救我才中毒，結果我盼著你死？那我成什麼人了？！」

  他憑什麼這麼揣測她？

  男人幽沉的眸底閃過一絲異色，剛想說話。

  寧慕卿後退了兩步，不耐煩地道，「你用不著來試探我，不管怎麼樣，你中毒我也有責任。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到解藥，就這樣！」

  她轉身想要走。

  楚離軒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回我待的商隊去。」寧慕卿掙動手腕，卻沒甩開。

  她不悅地道，「現在該查的都查完了，這個假縣令也死了，你又不肯直接去找陳國商隊，那還留在這裡幹什麼？你回你的房子，我回我的商隊。」

  「你不跟本王一起回去？」楚離軒蹙起眉頭。

  「我現在這張臉，怎麼回去？」寧慕卿反問道，「回去讓眾人把我認出來？」

  楚離軒，「你怕被旁人認出來？」

  「是啊，我怕！」

  寧慕卿火氣未消，面無表情地道，「你都覺得我為了不暴露身份，心裡盼著你死了，那我怕被大家認出來我是寧王妃，不是應該的嗎？」

  楚離軒，「」

  他蹙了下眉，「本王沒這麼說。」

  「但就是這個意思！」

  寧慕卿繼續掙動手腕，「總之你有你的計劃，我有我的安排，現在我們有同知同感，你也不用怕我跑了，沒必要非要一起行動，各做各的就好。」

  楚離軒大手收緊，攥住她的手腕不放。

  寧慕卿不理他，低頭跟他的手較勁。

  越使勁越掰不開。

  楚離軒看著她抿緊的唇角，寧肯使勁掰他的手，也不開口讓他放開，這種毫無意義的憋悶氣也就她能做得出來。

  偏偏還一臉「我沒生氣」的樣子。

  楚離軒覺得好笑，「讓你開個口就這麼難嗎？」

  寧慕卿停頓了一下，抬頭，「那你為什麼不開口？」

  楚離軒挑眉，「本王覺得應該你先說。」

  「憑什麼？」寧慕卿飛快地問。

  「就憑」楚離軒微微俯下身，凝眸看著她，「你不想讓本王死。」

  寧慕卿知道他說的開口，並不是讓他鬆開手這種小事。

  而是，她的心意。

  或者說。

  ——她對他的心意。

  楚離軒並不是個遲鈍的人，即使寧慕卿想藏，有些東西也藏不住。

  但藏不住和親口承認，卻是兩碼事。

  成年人的感情，有時候就像一場無形的戰役，硝煙瀰漫。

  誰都想當這個贏家，誰都不甘願認輸服軟。

  於是，對方的感情就變成了一種籌碼，你來我往的試探，曖昧的交鋒，在信任和懷疑之間搖擺，既親近又疏遠。

  更何況他們之間摻和的東西太多，替嫁新婚、辰星宮他差點殺了寧慕卿，以及寧慕卿本身隱藏的秘密。

  這些都是不能完全坦白的，至少現在不能。

  寧慕卿不肯開口。

  楚離軒也不願意承認。

  仿佛誰先開了這個口，誰付出的感情就更多，就是輸了一樣

  說到底。

  還是不夠信任。

  寧慕卿心裡泛起幾分涼意，她抬起頭，靜靜的看著楚離軒，「我確實不想讓你死。」

  楚離軒眸底閃過驚訝，似乎沒料到她會承認。

  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

  她又道，「就像你其實一直沒殺了我，也是不想讓我死一樣。」

  楚離軒，「……」

  寧慕卿看著他，「我們都是一樣的。」

  我對你是什麼心思，那你對我就是一樣的。

  所以。

  你沒贏，我也沒輸。

  依然是平局。

  楚離軒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幾乎氣笑了。

  「讓你承認就這麼難？你在顧慮什麼？」

  寧慕卿淡淡道，「我顧慮的東西，跟你不是一樣嗎？你為什麼不想承認，我就是為什麼，就這麼簡單。」

  她是不可能率先坦白自己的心意，讓楚離軒拿捏住她的把柄的。

  感情是女人最大的軟肋，一旦涉及感情，再鐵石心腸也難免不生出破綻。

  而一旦有了破綻，楚離軒遲早會發現端倪。

  到時候她怎麼解釋？

  人心往往經不起考驗。

  楚離軒對她如今的身份，真的就一點懷疑都沒有嗎？

  她不信。

  所以，她更不能說。

  一旦承認自己的感情，楚離軒還有可能放她走嗎？

  他只會更加肆意的侵/占，更加強勢的掌控她，無法容忍她有任何隱瞞、欺騙，甚至不能全身心的信任他。

  只有一種可能，是楚離軒真心實意的愛上她，兩人之間有深厚的感情和信任，足以化解他對她從前身份的仇視和心結，寧慕卿才有勇氣完全坦白。

  但這可能嗎？

  楚離軒不是個會輕易動心的男人。

  更何況，他們之間缺乏信任，楚離軒對她始終有疑心，她也不可能完全坦白，這就是個惡性循環。

  寧慕卿早就看清楚了她和楚離軒之間的差距。

  一開始就是沒結果的事，何必還要說出來，白白暴露自己的軟肋呢？　　屋子裡一時陷入寂靜。

  寧慕卿緩緩呼吸，聞到辛辣的毒血氣味，將心緒壓下去。

  她平靜地說道，「到此為止吧，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先離開再說。」

  楚離軒驀地開口問道，「你為什麼不想讓本王死？」

  寧慕卿有些不耐煩了，「你又為什麼一定要追問這種問題？我都說了，你是為什麼我就是為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

  最後一個話音還未落下。

  楚離軒說，「本王不想讓你死，是因為本王心悅於你，本王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便對你魂牽夢縈。」

  寧慕卿呼吸一滯，「……」

  她臉上表情都空白了一下。

  「男人想保護女人，夫君想保護妻子，除了心悅，還能有什麼原因？」

  楚離軒攥著她的手，眸光沉沉的看著她，「這麼簡單的理由，本王以為即使不說，你也能懂，卻沒想到，你會拿這個跟本王繞彎子。

  你倒是說說，這又是什麼理由？」

  「……」

  寧慕卿神情怔怔的看著他，望進男人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那雙幽沉冷凝的眼眸告訴她。

  他是認真的。

  說的認真，質問得也認真。

  就像一把銳利的尖刀，終於忍無可忍的挑破了窗戶紙，明晃晃的指到她面前。

  質問她，為什麼要逃避？

  你在逃避什麼？

  寧慕卿無法回答。

  她倉惶的想要收回手，偏頭避開他的視線，「你用不著跟我說這些，反正……」

  楚離軒攥緊她的手腕，將她拉近身前，「你還沒有回答本王！」

  「我……」寧慕卿語塞了下，低著頭心念急轉。

  楚離軒看著她亂顫的睫毛，危險的挑了下眉毛，「又在找藉口糊弄本王？」

  寧慕卿，「……」

  「你再糊弄一次試試！」楚離軒平靜地說道。

  寧慕卿，「……」

  她罕見的有點弱氣，訕訕地道，「我沒糊弄你。」

  「那就說！」楚離軒有點不悅，「殺人都沒你這麼墨跡的！」

  「……」

  把殺人跟這種事情做比較，他真是個比喻天才。

  寧慕卿被逼到線上，心中一時煩躁，她脫口而出道，「你以前不是不想承認嗎？怎麼突然就……」

  話沒說完，她自知失言，緊緊閉上嘴。

  楚離軒冷哼了聲，「本王就知道你在裝傻！要不是你跟個烏龜一樣縮著，怎麼都不肯露頭出來，本王犯得著跟你較勁嗎？」

  寧慕卿噎了下，「你不是喜歡我嗎？怎麼還罵我？」

  哪有人前一句告白，後一句罵心上人是烏龜的？

  楚離軒睨著她，「難道你不是？」

  寧慕卿扭頭，過了幾秒，又把頭轉過頭。

  她嘴裡小聲嘀咕了一句，「」

  「說什麼？大點聲。」楚離軒說。

  寧慕卿氣結，「這裡這麼安靜，你明明聽得見！」

  楚離軒，「聽不見，大點聲！」

  「我是問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寧慕卿咬牙切齒，「我真是一點沒看出來你心悅我！」

  楚離軒莫名其妙道，「本王喜歡自己的王妃，還需要找理由？你這是什麼邏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