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迴光返照

  命運給出了指引。

  但對於吃過現成飯的人而言，這點指引還不太夠。

  好在黑羅博也是親自體驗過真正的空虛寂寞冷的存在，從進入一個單體宇宙，到具體進入一個可用的軀殼中，這兩者之間的過程所代表的漫長煎熬，他並不沒有感到特別痛苦，就挺過來了。

  夜幕低垂，月黑風高，烏雲卷盪。

  荒山廢墟，偶爾隨風傳來野獸嘶吼鳴叫，倍添森然。

  略濕的柴燒的嗶啵作響，煙有些大，營火也搖曳，照在營火旁坐著的人臉上，明暗變幻，宛如受情緒影響的人心。

  「維克多，羅伯怕是很難挺過今晚了，趁他還沒有魔變，給他一個痛快吧。」鬍子拉碴的三旬男人，說這話時有些底氣不足，眼神也輕飄躲閃，不願與之直視。

  「少說這種屁話，上百個被注入魔藥的，爆體的爆體，魔變的魔變，就羅伯支撐到現在，最有希望撐過去。」

  「可是……」

  被稱作維克多的男人粗暴打斷：「沒什麼可是，羅伯真要魔變，我接著！」

  三旬男人不吱聲了，伸手擺弄營火。

  片刻之後，架在火上的破罐子中，雪水燒開了，肉乾、菜乾、餅塊下進去，撒點鹽、加點油，這就是一頓熱乎飯。

  就在這時，羅伯睜開了眼。

  此羅伯，已不是土著羅伯，而是跨越虛空而來的黑羅博。

  雖然有舊支技術撐腰，但一些玄而又玄的概念，仍舊不是現在他盡懂的。

  就比如『羅伯』和『羅博』之間的因果牽連，按理說並不是神靈那樣的高階生命體，扯不上『真名』的概念，但就是冥冥中有說法，這個說法讓黑羅博也更願意順其自然，儘管不知道背後的隱藏邏輯，但他起碼知道，這樣選，利大於弊。

  「羅伯，你醒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及時表達驚喜、且情真意切的，恰恰正是適才建議趁著沒魔變一刀封喉、送兄弟上路的三旬男人迪克。

  反倒是之前表達有險情一力承擔的維克多、神情淡淡，也沒說什麼安慰的話。

  羅博用力揉了揉臉，聲音嘶啞的道：「我的感覺很糟糕，記憶也混亂不堪，能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個不急，來，先吃點東西，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也就是超凡者，換普通人餓都餓死了，慢點吃，多喝點湯，不然腸胃受不了…」

  羅博其實不想演這場戲的，但他這次被放逐，狀態可比在黑暗世界時，被諸神聯合放逐分身那次差了許多。

  主要是靈魂不完整。

  還是吞噬了這個土著羅伯的殘魂，才勉強補全。

  短時間內不適合進行更激烈的操作，比如大改這軀殼，要先搞定更核心的神魂，因此才虛與委蛇。

  接下來，迪克講述近來種種，羅博與原主殘存記憶對照，身份狀況啥的也就清晰了。

  這方面說起來其實也不新鮮，甚至跟最先魂穿的黑暗世界頗多雷同之處。

  用那句『幸福總是相似，不幸各有不同』來描述，感覺就很貼切。

  末法時代、迴光返照、群魔亂舞、天災人禍。

  這些融合到一塊兒，差不多就是此世界的時代背景。

  在這種大勢之下，放眼打量，儘是苦苦掙扎求存，又或歇斯底里的而逐漸瘋狂之輩。

  他所在的這個小團體，不久前剛從王都逃脫。

  事先誰也不曾想到，煌煌王城，竟然坐在深淵之上，其地下的森羅魔域，根本就是魔鬼的主場。

  原主便是因之淪陷，被抓住成了小白鼠，還是沾了大事件的光，才被自家兄弟搶救出來。

  如今，聲名狼藉，前路茫茫，連個確定的安身之所都無。

  當然，這在羅博看來，不算什麼難事。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權、錢，皆是力量的表達，而他恰恰很有力量，只是需要點時間轉化。

  而時間站在他這邊，未來，他將日新月異，平步青雲，這不是形容詞，而是真實描述……

  翌日上午，陰霾依舊，霧氣迷濛。

  羅博已經注意到這個世界的氣候很不正常，不是單純的迴光返照導致的超凡力紊亂引發的。

  但現在他的神魂不穩，作為養魂基座的軀殼也不行，因而只能壓下一窺究竟的心思，隱忍一段時間。

  「維克多，十字鎮就在前面。」相對而言較為熟悉這個地區的迪克向領頭人維克多介紹。

  霧氣影響視野，看什麼都是影綽綽，若非有迪克做嚮導，想要順利找到這鎮子，恐怕並不容易。

  畢竟附近連像樣的道路都沒有。

  又向前走了一段，羅博道：「我聞到了血腥氣？」

  「嗯？」維克多和迪克都有些差異。

  三人師承一脈，實力則是羅伯墊底。只不過過去的羅伯敢打敢拼，有股子常人沒有的悍勇，顯得能打。

  羅博則是在為自己的劇變做鋪墊：「我感覺被血月教的魔藥改變了許多，嗅覺只是一方面，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大約會逐個顯性。」

  迪克不乏羨慕的道：「厄運盡頭是好幸運，挺好！」

  維克多則闊劍出鞘，道：「做好戰鬥準備。」

  迪克和羅博也紛紛亮劍。

  相比於傳統經典的法系、戰系類型分明的超凡戰職體系，這個世界的超凡者，更像是魔戰士、聖戰士、又或者說獵魔人。

  刀劍與術法，熔為一爐，相輔相成，共同構建了超凡體系。

  所以，有的只是意識形態，以及修行偏重而帶來的派系理念的差異。但凡被稱作的修士的，就必然是能施展超凡術法的。

  循著血腥味，三人很快在一處窪地中，發現了十幾具屍體。

  都是青壯男人，著甲持兵，身周有紊亂未散的魔力，而他們的死法，似是被巨蟒絞殺，肢體變形，骨骼碎裂，皮膚青紫，有的眼珠都暴突炸裂。

  迪克上前仔細辨認，道：「死亡時間並不久，大約是凌晨。看這樣子，蛇怪？」

  說著，又從屍身中翻出一面刻著上方雕刻有展翅雄鷹的銀牌，「竟然是王國鷹衛！」

  維克多眯了眯眼，沉聲道：「十字鎮恐怕出事了，我們走！」說罷當先疾行。

  而本著少說多看宗旨的羅博，也緊隨其後。

  「唉~唉！」迪克戀戀不捨的看了眼屍身上以及周圍的器物，終究還是撈了把品相不差的騎士劍，這才追著兩人趕路。

  十字鎮的地里位置還是很不錯的，在一處天然土崗上，不怎麼受陰寒潮氣困擾。

  而現在，卻被霧氣包裹，一派死寂。

  鎮門洞開，街道凌亂，被砸碎的陶罐盤盞，被毀壞的桌椅車駕，就那麼散落在道上，陰風吹過，未閉合也未拴死的窗板『吧嗒！吧嗒！』的響，令這裡愈發顯得寂靜森然。

  「沒有血腥味。」羅博一張嘴就是重要提醒。

  「那這是……撤離了？」迪克一臉猜疑。畢竟一般的撤離，沒必要砸盤毀車，搞的這般狼藉。

  「小心點。」維克多說著，當先深入。

  他們三人來這十字鎮，主要是為了詢問消息。

  之前王都雲譎波詭，就讓家人先一步遠走避難了，維克多和迪克等人，也是為了救失陷的羅伯等人，才滯留王城，現在想通過這裡的旅店熟人，知曉家人具體的落腳之地。

  結果……

  旅店人去樓空，明顯走的很匆忙，但看傢俬上落著的灰塵，貌似有些日子了。

  這反而讓維克多和迪克安心了不少，要是跟剛才見到的那些慘死的王國鷹衛有關聯，那才是禍事了。

  迪克也不管髒亂，踢開條凳一屁股坐下去，有些喪氣的問：「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

  維克多仍舊警惕的巡視周遭，嘴上道：「當初說好了去喬拉尼領，我們就一路找過去，應該能問出下落。」

  迪克點點頭：「也只能是這樣了。」

  羅博拎著劍，靜靜的站著，沒有四下掃看，沒那個必要，哪怕他現在狀態不好，感知也不是常人可比，而且他對自身的能力十分自信，既然沒察覺異常，那就是範圍內確實無異常，不存在被突襲的可能。

  真要有那強到離譜的隱藏在暗處，那麼神魂直覺將會示警，強敵在側，生死之險，那是另一套警戒體系。

  這種要道上的鎮子都荒廢了，三人也不覺得特別奇怪，蓋因迴光返照式的超凡靈潮，帶來了太多變數，甚至是顛覆性的，畢竟它不是一朝一夕，三日五日，而是已經有月余時間不見天光，未來還會持續多久，誰也說不好。

  「先歇息一陣，接下來的行程也得規劃一番。」

  維克多為主，他都這麼說了，迪克和羅博就按照民宿自食其力的套路來。

  然而剛展開行動不久，羅博就聽到了異聲，當即通知維克多和迪克：「有人來了。」

  有他這個『獵狗鼻、順風耳』，三人得意從容藏身，不久之後，街道上馬蹄聲、腳步聲漸近，還伴隨有閒聊。

  三人從各自的位置觀瞧，就見一幫人大袋小包、扛羊拎雞，一副滿載而歸的架勢。

  也都是青壯，看那裝扮面相，似是匪寇。

  但卻又不是慣匪老寇，因為沒什麼警惕性，其表現更像是市井幫派份子的做派，擁躉著老大，遊街橫行。

  他們的老大歲數不大，騎在馬上，面色陰沉，並不似他人那般開心，而是顯得心事重重。

  「修士，水平嘛……」說實話，羅博現在還有些拿捏不准。

  按照他熟悉的那套生搬硬套不合適。

  畢竟這個世界的超凡者們的特色很突出，而他暫時又缺乏足夠的對比和參照。

  尤其是力場罩在這個世界是爛大街的一種能力，結合生物熱能、人體輝光，散逸的靈魂力量，形成力膜，是每個超凡者都能掌握的技巧，只不過有的強，有的弱。

  但再弱，想要刺探虛實，也得戳破力膜才行，而這一舉動，對方必有感應。

  因此，除非是充滿敵意的強行獲取情報，否則只看外在，很難準確判斷虛實。

  不過，羅博看維克多和迪克的神情，貌似認識此人。

  「也是在之前的王城大事件中逃脫的修士，跑這裡落草為寇了？」他忍不住這般推測。

  問題是，這裡有啥？跟一幫普通人混跡在一塊兒，能得到啥？

  羅博這邊暗自琢磨著，那邊一幫匪徒已經進了旅店。

  看那意思，他們也是衝著這裡的設施，打算臨時落個腳，整些吃喝慰勞自己。

  果然，接下來就是擦桌擺凳，燒火做飯……

  維克多見就是這麼幫匪徒，沒有後續，便沖迪克和羅博打個手勢，

  三人現身，在旅店門口集合，隨即闊步而入。

  直到這時，這幫匪徒才察覺，紛紛拔劍拎矛，一副打群架的模樣。

  並且既蠢且莽，沒什麼眼力，其中一個還輕蔑嚎叫：「才三個人，干……」

  「閉嘴！」為首者及時喝止，站起身，迎向三人，握拳捶胸施禮：「游士馬龍，向鐵狼修士見禮致敬。」

  「修士！？」

  「王城鐵狼？」

  匪徒們譁然，之前那嚎叫著要戰的，冷汗都嚇出來了，一個勁的往後縮。

  其餘的，能自然而然的也不多，大多目光躲閃，不停吞咽口水。

  末法時代，修士是緊俏貨。

  非天資卓絕者，不能修行。

  而只要跨過這個門檻，那就高人一等，等同貴族，甚至更貴！

  而鐵狼，則是一個流派，雖然比較小眾，卻能在王城有一席之地，自然是有乾貨的。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不久前，鐵狼牽扯到了王城的一系列大事件中，其表現矚目，其凶名遠揚。

  對這些匪寇而言，這類擅廝殺、且凶名在外的超凡者，最是令他們畏懼。

  維克多沒興趣在這些烏合之眾面前擺威風。

  迪克倒是有些興趣，但嫌掉價。

  羅博，全員漠視，除了留一分念頭亦步亦趨，應付眼前，剩下九分都用在構建完善神魂上。

  具體還是那三樣，算法，信息，魂力。

  以魂力為載體，以算法為構架，對記憶信息進行關聯，搭建一個周密的意識人格平台。

  維克多開門見山，表示想跟馬龍聊聊，於是一個僻靜房間很快被整理出來，落座後不久，酒、簡單的吃食也端了上來。

  迪克也不客氣，很放鬆的連吃帶喝。

  羅博神色木然，甚至都沒有坐，在維克多身後扮演背景板活道具。

  維克多也沒碰不熟悉的人奉上的酒水食物，徑直問這十字鎮、以及附近渡口的情況。

  馬龍確實知曉一些情況，但十分有限，也就是確認了維克多比較關心的人，是從容撤走的。

  至於街上的慘亂情況，則是那些故土難離的，遭遇詭事後造成的。

  『詭事』，這個概念讓羅博略微關注了一下。

  主要是這個世界沒有經典魔幻世界的百族林立特點，像什麼精靈、矮人、獸人、半人馬等等，這些都是沒有的。

  惟一勉強稱得上建立了文明的非人群體，也就是妖精。

  這一點跟｛哈利波特｝的設定有些相似，甚至還不如，畢竟哈利波特還有巨人啥的。

  當然，黑羅博沒有這方面的記憶，但他起碼知曉黑暗世界的眾多非人智慧生命。兩相一比，這個世界的『簡約』就十分凸顯。

  而在這樣的背景下，還能探到『詭』這個概念，簡單的理解，就是東方傳說中的妖怪吃人，又或詭靈作祟。

  無論是哪種，對於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修士，都很危險。

  末法環境，修士修不上去，實力上限低，而能在這種環境下作妖的非人超凡存在，往往都是靠著熬歲月熬出來的老妖。

  如今迴光返照式的出現靈潮，就相當於日漸乾涸的水庫在急雨中有水了，雖然是容不得蛟龍興風作浪，但蟹鱉橫行，也不可小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