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骰子已經投出

  「給我看看。」

  林奇指了指警官女士的手，臉色格外凝重，他已經不是剛剛接觸神秘的外行人了，何況剛剛處理過克林的扭曲體，他很清楚扭曲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無解的死亡。

  明明不是我被污染了，我只是個旁觀者，為什麼心裡這麼緊張？

  林奇也不知道原因，但他現在的心情比知道自己只有五小時生命時還壓抑。

  「看什麼？太噁心了，我自己看著都覺得難受。」雖然這樣說，但警官女士還是不情願的把手伸到了林奇面前，「千萬不要碰，污染性很強，沒必要冒險。」

  確實很醜陋，大塊大塊的暗瘡，創面已經發黑潰爛，流出暗黃的膿水，無數肉芽從創口伸出，詭異的蠕動著，像一群活著的蛇，不斷擴大著創面的範圍，比自己被奇物關聯時乾癟枯萎的手臂更有視覺衝擊力，

  這樣詭異的現象出現在自己身上，就算像警官女士這樣堅強的人，情緒也不可能毫無波動吧。

  林奇甚至能想想，她發現他已經開始扭曲之後的驚恐，去找林奇商量求助卻發現他不在時候的絕望，最後只能把自己打扮成最漂亮的樣子，品著最喜歡的紅酒，一邊回憶父親臨終前的經歷，一邊握緊了佩劍，等待著最終時刻降臨前，以人類的身份，用父親的遺物自後一次終結即將出現的扭曲體。

  「不用做出這幅表情，林奇，從剛見面的那天我就和你說過，接觸神秘，理解神秘，成為神秘，這就是我們這些歧魂者的宿命。」娜塔莉警官輕輕嘆了口氣，「我曾經親手送走了好幾個成為扭曲體的朋友，今天終於輪到我了。」

  「這就是靈魂扭曲的開始？」林奇眯著眼睛沉聲問道，「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嗯，這就是扭曲。我現在還能保持著神志，意識正在陷入混亂，而且一陣一陣無端的煩躁和憤怒。隨著污染的擴大，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我估計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徹底失去理智，而在那一刻，我的軀體也會扭曲，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怪物。至於原因……」

  娜塔莉警官嘆了口氣，神情平靜中帶著疲倦，指指被林奇扔在一旁的佩劍，

  「使用這把劍的人，對被佩劍攻擊的敵人不能心懷愧疚，否則這把劍就會衝擊使用者的意志。克林會被污染變成扭曲體，終究是因為我們那份文件的原因，我對他心懷愧疚，就受到了反噬。原本這種程度的反噬可以憑意志很快克服，但剛好在意志最脆弱的時候，被扭曲體的體液侵蝕了。等我發現靈魂已經被侵蝕，扭曲已經開始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林奇心裡隱隱有些酸楚，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湧的情緒，努力保持著冷靜問道：「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說著，取出勞倫斯的菸斗，塞進一把寧神花，朝娜塔莉警官遞了過去。

  「沒用的，林奇。」警官女士輕聲低笑，搖頭道，「在扭曲之前這麼作或許能有微弱的效果，但扭曲一旦開始，做什麼都沒用了。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放棄掙扎求生，我也明白你想救我，但是……扭曲之所以可怕，就是因為它是無解的。再強大的歧魂者，也無法救回一個開始扭曲化的人。」

  『鄰居，真的絕對無解嗎？』

  【嗯，靈魂的扭曲，只有靈魂自身才能修補，外力無法干涉。但扭曲中的靈魂是無力調整自身的，所以……抱歉，林奇。】

  「成熟一點，林奇，這可不像你平時的樣子。」見林奇有些愣神，娜塔莉警官笑了，完好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林奇的胳膊，「有你陪著，一路走來我很快樂，但是很可惜，我已經走到了終點，而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我們註定要在這裡告別了。請原諒我臨別前自私的請求，像我送走其他朋友那樣把我送走。」

  胸口愈發沉悶了，林奇大口喘息了幾聲，緊緊攥著拳頭。

  「呵，其實我也很猶豫，要不要讓你承擔起這份痛苦，我也想就這樣自己悄悄解決自己，不讓自己變成一個瘋狂殺戮的怪物，但是……」堅強的警官女士眼圈突然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但是我也害怕啊，我剛二十四歲，我還欠你三個條件呢，我還不想死。就算明知現在死亡是最好的結局，我還是狠不下心來解決自己。幫幫我，林奇，不要讓我最後的時刻還那麼難看。」

  一邊說著，娜塔莉警官一邊擦了擦眼角，撿起被林奇丟下的佩劍，又塞進了他的手裡。

  「我是最後一個安格爾家人，這支祖先留下的遺物，今後就留給你了，我相信你能妥善的使用它。它附帶斬斷和鋒利的特性很好用，剛好可以斬下我的頭。但你注意，每一次擊中敵人，相應的疼痛都會反饋在自己身上，呵，希望這份疼痛，能讓你永遠記住我吧。」

  林奇茫然的接過佩劍，只覺得大腦里一片空白。

  二十多天，和娜塔莉相處的點點滴滴在腦海里不斷閃過，每一次回憶，都讓他內心隱隱作痛，警官女士帶著餘溫的佩劍握在手裡，只覺得無比沉重。

  怎麼可能，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不久前還有說有笑，還聯手解決了危險的扭曲體，現在剛過了幾個小時而已，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我不想讓她死啊，更不想親手殺死她，我想和她一起活下去。

  看到林奇的表情和紅紅的眼圈，娜塔莉警官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拉了拉領口，林奇驚恐的發現，大片大片的暗瘡和肉芽，已經悄然爬上了她的脖子，正繼續向上蔓延。

  「污穢幾乎徹底侵蝕了我的靈魂，我估計那些噁心的肉芽爬滿我的全身，就是我神志徹底喪失陷入瘋狂的時刻，應該沒有幾分鐘了。」娜塔莉警官疲倦的笑了笑，聲音沙啞的說道，「我這樣也很痛苦，林奇，幫我解除痛苦吧，我也累了，讓我休息吧，謝謝你。」

  胸口被鈍剪子反覆鉸動，內心充滿了無奈和不甘，林奇牙齒緊咬，連兩腮的肌肉都在抽搐，眼睛更是布滿了血絲，通紅的猶如瘋狂。

  鏘，佩劍出鞘，懸在警官女子脖子上方，劍鋒反射的燈光映入她的瞳孔，讓她漸漸失神的目光里多了幾分神采。

  謝謝你，林奇。

  能夠認識你，我很快樂。

  然後……永別了，林奇。

  佩劍彈起到最高點，隨後猛地劈下。

  肉芽已經爬上了警官女士的臉，讓她的面容變得恐怖而猙獰，但她最後看到了林奇的動作，還是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然而微笑剛剛綻放，劈到一半的佩劍突然脫手飛出，隨後林奇猛地抱住娜塔莉警官已經無力的身軀，絲毫不顧慮她長滿全身的噁心肉芽，以及猶如劇毒般恐怖的神秘污穢。

  警官女士的眼睛驟然睜大，吃驚的看著林奇，想要掙扎，身體已經沒有了力氣，只能看著林奇湊到她的耳邊飛快的說道：

  「別動，用你最後的理智聽著，我有一個想法，毫無成功率可言，只能說理論上有成功的可能。」

  「一起賭一把吧，賭贏了，我們一起活下去，賭輸了，我們一起變怪物。」

  「我豁出去了，死也要死在掙扎的路上，讓我不戰而退，做夢！」

  說著，林奇把警官女士扭曲的身體緊緊擁入懷中。

  骰子已經投出，輸贏各安天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