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瀆神者

  約翰緊閉嘴唇，不讓黑暗精靈看出自己內心的驚訝。他知道自己是那個思想陰暗的人，在得知這個消息的一瞬間，約翰的腦海中就竄出了許多有關陰謀和支配的念頭。他不能讓這些邪念浮於表面，讓弗朗西斯發現自己的想法，帶來可能的危險或是嘲笑。

  約翰一直以為瑪麗安娜才是他們三人中領頭的那一個，可弗朗西斯的幾句話打破了他的固有思維。如果三人的到來是因為預言者的主導，那麼約翰與他們的命運相遇是否真的只是一個奇蹟的巧合。這個迷霧重重的黑暗精靈又一次讓約翰找回了舊時的恐懼感，更讓約翰感到難受的是，即使這樣自己的內心仍然堅定信任他。

  就像對諾拉一樣。

  約翰把肉排塞進嘴裡，用鼓囊的腮幫子維持表面的鎮定。

  「你仍沒有解釋你們的計劃為什麼要瞞著我？我會積極配合任何事，只要不損害我的利益，在我看來，你們是在自找麻煩。」

  弗朗西斯沉默了一瞬，他的眼睛在眼眶裡骨碌地轉了一圈，下意識張嘴，接著將帶牙印的烤豬腿重新伸到火里。

  「要想說明白得繞些圈子。首先，約翰·坎普，你覺得深紅之神是什麼？」

  「惡趣味的魔神，掌管力量的瘋子，內心陰暗的偏執狂……」

  弗朗西斯笑了一下。

  「你把神形容得就像是一個人。維爾蒂斯，深紅之神，腐化者，當世人最早知曉他，是在動盪之年末期。在諸神墜落國度，成為聖者遊歷大陸之前，沒有人聽過維爾蒂斯的名諱。也許祂並非什麼古老遙遠的存在，在神位高懸，魔法混亂的動盪時期，埋藏著深紅之神的秘辛。」

  「你的意思是，祂的存在，像諸神，一個由凡人擢升的神明？」約翰眯起眼睛。

  「也可能是位失去了部分、不得掌握過去權柄的舊神。不管過去如何，至少現在的深紅之神，與諸神存在著極為明顯的差異。維爾蒂斯對於信仰的主動需求接近於無，最開始的那批深紅祭司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來取悅神明。他們能進行的唯一宗教活動就是獻祭，只有那樣他們才能聽見神的聲音，雖然只有『維爾蒂斯……』的無限重複。直到你的出現，眷者的存在，讓大災厄降臨於世，也讓世人看到了，維爾蒂斯邪惡的一面。」

  「那些舉行血腥儀式的瘋子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窮凶極惡的罪犯也會用受到了惡神的誘惑為自己辯護，有腦子的法官都不會把殺人怪罪到黑暗之王頭上。」

  弗朗西斯繼續說道。

  「在占卜的圈子裡，有些資歷深厚、早已成名的大預言師，都發表過一個共同的結論。在預言術的圈子裡，流傳著一個『深紅末日』的傳言。【深紅吞噬群星，抹除一切苦痛】。」

  約翰不爽地撇嘴，「和那些維爾蒂斯邪教徒的禱詞一個調調。」

  「沒準雙方互相借鑑了。自朱安克里特的腐化降臨開始，深紅之神維爾蒂斯的勢力開始在大陸活躍，諸神對於這些紅衣瘋子都沒有好感。不只是那些善神的牧師，就連臭名昭著的邪惡組織也會告誡他的成員遠離維爾蒂斯信徒。最陰暗墮落的生靈也會有自己的邪惡盟友，但維爾蒂斯沒有。」

  邪術師想起了一些過去的糟糕回憶。

  「對，我知道維爾蒂斯有多麼不受歡迎，就連暗黑城的黑心旅店也會因為身著紅衣而拒絕一個人的住宿。」

  弗朗西斯眼神出現片刻恍惚，他似乎也被勾起了幾人最初前往暗黑城的經歷。這種失神很快結束，弗朗西斯收拾好食物殘留，吃飽喝足的黑暗精靈將多餘的食物扔進了火堆里。

  「約翰，你難道沒有發覺到，諸神對你的關注，過於集中了。」

  約翰和弗朗西斯一樣收拾乾淨，他手上動作不停，心中回顧這趟冒險的一切。

  太陽的眷者成為了自己的夥伴，在地下城和追尋諾拉的過程中為自己提供了重要的幫助；邪惡龍母賦予了自己龍血，那位貪婪狡詐的黑暗女神並沒有對自己的偷盜多加阻攔；還有第三個，戰神，那把黑劍殺死了約翰的人類形態，將深紅眷者打回原形，那是進行降臨儀式最便捷的身體。

  約翰·坎普將自身經歷和諸神對維爾蒂斯的敵意串聯到了一起。

  「我就說，什麼時候深紅的眷者也加入了諸神眷者群。祂們是在利用我……」

  約翰和弗朗西斯同步開口。

  「「利用深紅的眷者完成血之渦旋的預言。」」

  約翰瞪大眼睛，他看著黑暗精靈，說：「我的未來能威脅到深紅之神？」

  約翰的眼中煥發光彩，顯然他並不是對受到諸神引導感到失落，他很興奮，對於自己可能有害於自己的宗主。

  弗朗西斯用指尖輕點了自己的腦袋。

  「你的大腦皮層里，有一塊被深紅之力腐化占據的陰影區域。我們的奪心魔女士雖然不能輕易處理那個腫塊，但也從裡面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線索。那片陰影區域在積累神力，雖然肉眼不可見的進展緩慢，但它在擴大。至於它產生的原因，我們只能聯想到朱安克里特的腐化，我們猜測你的失控，你讓神力傾瀉世間的降臨儀式會讓你腦子裡陰影區域階段性地擴大。也許不久之後，你的大腦，就會變成神力的一部分。」

  「約翰，維爾蒂斯，就是你內心的瘋狂。」

  約翰倒吸一口涼氣，他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個「諾拉」，祂笑嘻嘻的，無比親近地將降臨儀式稱作一次「許願」。而實際上，那是在改造自己的大腦，維爾蒂斯已經腐化了自己的身體，現在，祂試圖悄然不覺地俘獲自己的精神。

  「那是一種擢升？」約翰會接受魔神的力量，難道自己會成為某個半神，瘋狂的半神？

  「也許更加深刻，瑪麗安娜認為那是『取代』。你的最終結局也許能阻止至少延緩『深紅末日』的到來。想想吧，一個憎恨宗主的邪術師，一個褻瀆神靈的牧師，對維爾蒂斯是有利還是有弊？你會成為維爾蒂斯的一部分，諸神認為這種變化能夠對損害祂們利益的深紅之神造成影響。你也明白，當情況最糟糕的時候，任何轉變都是好的。」

  「祂們就不能直接讓祂隕落嗎？」約翰意識到自己的命運，自己同弗朗西斯他們的命運已經被諸神裹挾，所以他們的未來才會在弗朗西斯眼中錨定。因為，神需要。

  「如果能做到，我想陣營對立的諸神絕不樂意握手言和共同插手一個小小眷者的命運。」

  「維爾蒂斯不是一個傻子。」

  「對，祂是一個傲慢的瘋子，我們有時候很難分辨這兩者孰優孰劣。」

  弗朗西斯鋪好了自己的睡袋。

  「約翰，你的命運已經被固定，這是我們不能改變的。但是，關於一些細節，哦，你喜歡的那個女人可真是一朵帶刺的玫瑰。當她提出那瘋狂的計劃的時候，我的每一根毛髮都在戰慄。」

  約翰閉上嘴，克制自己的任何行為，以防向弗朗西斯透露他知道黑暗精靈說的那個人是瑪麗安娜·達爾。約翰·坎普對於奪心魔女士的戀心似乎在他們的小圈子裡有目共睹，但只要維持表面上的沉默，邪術師就有信心在弗朗西斯的戲謔目光中堅持活下去。

  「使你接近維爾蒂斯是必須完成的目標，瑪麗安娜·達爾找到了另一個辦法，她插手了眾神的安排，提出了一個更加兇險的計劃。」

  「不是由你去靠近瘋狂之神，而是由瘋狂之神靠近你。」

  「殺死親近之人會點燃你的瘋狂連接維爾蒂斯，但如果是由你來摧毀維爾蒂斯與世界連接的信仰支柱。」

  「等你成為深紅之神的唯一錨，將註定的未來以另一種可能呈現。」

  「約翰，這是無比瘋狂的瀆神行為。」

  反覆理解弗朗西斯的話語，約翰感到頭大，他的朋友們，到底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叛逆，何等的褻瀆。

  約翰·坎普非常喜歡。

  「殺光那些維爾蒂斯邪教徒？」

  「不，他們與神的聯繫比你要微弱的多，你需要處理的是比自己更緊密的聯繫。砍斷主帆的桅杆，副帆就成了新的主帆。」

  「還有什麼會比眷者和神明的關係更加緊密？」

  「那就要問問那位深紅之神了，你之後會明白的，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不詳的紅霧會在你的眼前展現祂真實的形態，當你看穿一切的時候，你將會成為血之渦旋。」

  黑暗精靈躺倒在鋪蓋上。

  「我們沒有告訴你計劃的原因，因為這是一場試煉，一次在諸神眼前的嘗試，約翰。當你在毫無準備的最艱難情況下，找到了那些我們隱藏起來的真相，以個人能力完成了降臨儀式的同時，保全了她們的生命。諸神才會認同瑪麗安娜·達爾的另一種安排。『靠近』維爾蒂斯，這是諸神在乎的唯一目標。祂們也樂意看見一個相對清醒的瀆神者達到祂們的要求。」

  「這樣，你就能爭取到這世界上最為有效的幫助，至少是那些善良神明的幫助。」

  篝火另一邊的身影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約翰將自己蜷縮到睡袋裡。

  他知道，今晚對他來說，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第一卷，到這裡算是劃上了一個較為完美的句號。

  之後我會寫幾章冒險夥伴的幕間成長，那樣更有感覺。

  第二卷就是新的夥伴，新的冒險了。

  敬請期待，維爾蒂斯為約翰·坎普帶來的新的惡意。

  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