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翠綠的傷痕
迷境之種中釋放出碧綠色魔法光暈，其中吹出狂風。那些逃竄的氣流變化出一張張人臉，這些幽魂一樣的人形面孔雙眼冒光，威嚴怒斥道：「離開它！別碰它！你這個可恥的小傢伙！！！」
接觸者無視這些人臉的阻撓，迎著翠綠的狂風，伸出手掌。
「咿呀呀！」
指尖距離發光的寶石只有分毫，右腳用力後踏，拼著一股勁，她的手指抓住了寶石。偷盜者借勢扭身，柔韌的身軀輕盈空翻，越過根須的基座，如雜技演員一樣，腳掌一前一後落地，膝蓋順勢彎曲，動作在臀部碰到鞋跟前停下。
毛賊德魯伊伸了個懶腰，看著手中的寶物滿足一笑。
離開基座的迷境之種仍然充盈著讓她迷醉的幽幽綠光，她喜歡這和她眼眸同色的寶石，同時感到驕傲，不僅僅因為她優秀的手藝。
諾拉·塞巴斯親吻了一下手中寶石，朝失去它的花園揮手道別，她變形成一隻烏鴉，朝著翠綠織霧的外圍飛去。緊張與刺激還在她的血管中跳動，即使是鳥類形態，她的飛行姿態也因為興奮變得有些暈頭轉向。
幹得好！諾拉！
德魯伊鼓勵著自己，更加開心地飛離圍繞珍珠聖所的綠色迷霧。她了解那些迷境守衛的巡邏時間，那些固執古板的老傢伙，一定會檢查迷宮花園的每一處缺漏，他們至少要兩個小時才能發覺到迷境之種的失竊。
兩個小時，都夠我將這個可愛的寶貝重新放回去了。
諾拉·塞巴斯扇動翅膀飛出密林最高處的樹冠，她尋找著翠綠色斷層的位置，她的朋友就在河流旁等她。烏鴉歡快地啼叫著，享受著風將身體捧起的快樂。
她愛這裡，愛她的生活。
烏鴉降落在樹林裡，重新變回那個身材小巧的變形者德魯伊。
諾拉將迷境之種捂在懷裡，用胳膊和胸部遮住它散發出的美麗光芒，弓著背，她朝著周圍黑暗的樹林悄聲呼喚。
「班茜~班茜~」
夜色中慢慢降下寒意，一些寒霜出現在土壤上，諾拉警覺地回頭，報喪女妖帶著陰冷的嗚嗚聲出現在她的眼前。女妖穿著朦朧的白紗裙，臉被長發半掩著，她瞧了一下諾拉，在德魯伊回身看她的時候低下了腦袋。
看到是自己的朋友，諾拉鬆了口氣，她三兩步跳到報喪女妖面前，惹得女妖回退一小步。
「班茜，快看！我拿到它了，它可真漂亮，就和我一樣！」諾拉激動地展示手中的迷境之種，寶石中美麗的光芒讓女妖也為之傾倒。她看了看漂亮的寶石，又看了看拿著它的德魯伊，猛地低下腦袋用力點頭。
諾拉得意地咯咯笑著，將迷境之種推到女妖面前。
「快一點，親愛的班茜，觸碰它，留下你的痕跡。別忘了我們的目的，讓它記住你，這樣珍珠聖所就會歡迎你了，我的朋友。」
報喪女妖緊閉著嘴唇，她看著諾拉手中的寶石，試探著伸出手指。冰藍色光暈闖入墨綠色中間，一陣迷濛的幻覺侵襲了女妖的大腦，這些幻象來得快，去得也快。兩人看著那個代表報喪女妖的冰藍色光點融進綠色濃霧中，徹底消失不見。
諾拉高興地抱住她冰涼的身體，原地蹦跳兩下，接著化作一隻飛鳥返回。
「歡迎你，班茜，但我現在得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寶石還回去！之後我會來找你玩的！拜拜，冰涼的班茜。」
報喪女妖站在冰冷的樹林裡，看著朋友變成的鳥消失在視野中，直到幾十分鐘才隱去身形。
歸還迷境之種的過程比諾拉·塞巴斯想像得還要順利，她消除了自己出現的痕跡，臨走前悄悄解除了那些蛇群的睡眠術，她飛快地竄回自己的家，躺回舒適的吊床上。卡莉·塞巴斯的房間依然漆黑一片，那位收養諾拉的德魯伊長者最近正忙著參加長者集會，諾拉也正是挑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看著長者集會的這個時候。
諾拉閉上了眼，滿足地進入睡夢。
……
諾拉捂著肚子，她跪倒在地，腦袋裡還暈乎乎的，那些看守在押解她的時候趁機揍了她一拳，膝蓋磕在珍珠聖所廟堂的石板上，疼得她快要流出淚來。
長者們就站在自己面前，每一個都在。諾拉在一雙雙憤怒的眼睛中找尋那雙熟悉的雙眼，她找到了，卡莉她就站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偷偷抹著眼淚。
克里斯多弗·橡實從德魯伊中走了出來，他是一個鬚髮潔白的木精靈，大德魯伊，珍珠聖所的首領，一個嚴厲公正的老傢伙。克里斯多弗提著他頂端裝飾有鹿角的長杖，來到諾拉·塞巴斯面前，他丟出一個小東西，掉在諾拉的眼前。
迷境之種，長者們發現了她盜竊寶石的事。
「用你的手碰它，諾拉·塞巴斯。」
諾拉不敢違抗大德魯伊的命令，她伸手觸碰寶石美麗的表面，但和上一次不同，這次她的內心，滿是恐慌。
迷境之種爆發出了璀璨的魔光，就和第一次觸碰時那樣，這些綠色濃霧將諾拉拉入幻境。但不同的是，這一次，不再有那些人臉阻止她，沒有那些破碎的幻覺片段，諾拉飛快地深入核心，看到了自己的記憶，自己偷取迷境之種，交給女妖班茜的記憶。並非她所設想的那樣，是一片混沌中摻雜著冰山一角的記憶碎片，而是自己和班茜完整詳實的會面過程。
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讓諾拉大驚失色，她從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只是將迷境之種拿了下來。
克里斯多弗的眼睛經常眯著，他的眼睛就像躲藏在縫隙里，發射咄咄逼人的寒光。
「卡莉一定和你說過，迷境之種會保存接觸者的記憶。你一定也接觸過，在長者集會的時候，每一位珍珠聖所的德魯伊都有機會緬懷先烈。你看到過那些先祖的幽影，面對過那些混亂不堪的記憶。你以為你能將自己那骯髒的事跡隱藏在祖先們竭力保存的記憶中，對嗎？你以為你的自私與無知能夠與他們的慈悲為伍？！」
他的咆哮在大廳中響徹。
「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守護迷境之種，為什麼要為了它建造一座花園迷宮，為什麼要安排守衛！」
「因為這是我們的根！每一位先祖在離世之前都會向迷境之種保存他們對這片土地的思念。這些留戀會成為守護珍珠聖所的力量，七百年的留存，即使記憶消磨，身形枯槁，他們的殘影依舊在庇護我們！即使迷境之種已經不堪重負，我們這些人依舊在不遺餘力地守護它。我們製造了保護混亂記憶的基座，將迷境之種作為自然結界的核心。這片翡翠迷霧，就是長者的庇護，是世代守護我們的家人！」
「你把它摘了下來……」
諾拉將身體縮成一個小球，一邊啜泣一邊解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如此重要！」
克里斯多弗以更憤怒的呵斥回應，「難道我們沒有警告過你不准接近迷宮！難道我們沒有警告你不准私自觸碰迷境之種！難道那些先祖的殘影沒有警告你嗎！」
大德魯伊指著哭泣的諾拉，毫不留情地揭露她的過失。
「你從未將我們的警告記在心裡，你將這些當作耳旁風，你依舊我行我素！賣弄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伎倆！我們從不懷疑家人！諾拉！我們將你視作自己的孩子，容忍你的毛病！你真以為那些被偷竊的主人沒發覺你的小把戲，是卡莉一直在背後補償你的損失，你不在乎她的警告，還對自己的偷竊行為沾沾自喜！」
「你的傲慢就和你的年輕一樣醜陋，我們盲目地希望你會成長，會改變……結果你卻鑄成大錯！！！」
克里斯多弗漲紅著臉，捂著胸口深深呼吸。
「為了一個邪惡的報喪女妖，為了你的『朋友』，你讓家人身處危險之中。先祖的記憶已經散去，你破壞的結界形成了缺口，守衛珍珠聖所的迷霧正在消散。七百年的安寧……想要重新培育一顆迷境之種，我們中又會有無數人和先烈一樣損失。」
克里斯多弗捂著頭，轉身離去。
「諾拉·塞巴斯，珍珠聖所不再是你的家，我們也不再是你的家人。」
「諾拉·塞巴斯！卡莉之女，你被永恆放逐，永遠都不得踏上我們的土地。」
「守衛，把她帶下去，完成之後的事。帶著她的戰利品。」
德魯伊的哭嚎在廟宇中響徹，所有人的沉默讓諾拉·塞巴斯陷入悲痛之中。
在進入黑暗之前，迷境之種依舊記錄著她的悲鳴。
「不要！我不想離開！請饒恕我！長者！！」
「卡莉，求你幫幫我！幫我求求情！！！」
「媽媽！！！」
……
她被女妖抱著，兩眼無神，臉色蒼白。一塊色澤黯淡的寶石放在她的懷裡，諾拉·塞巴斯的手背上，醜陋的環形傷疤還在滴血。
諾拉被帶進了班茜的洞穴里，拒絕交流，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偶。
報喪女妖使用了一切辦法哄她，取出諾拉曾贈送給她的禮物，諾拉教給她的手勢，甚至是自己的嗓音。
班茜擴寬了自己的巢穴，給變形者德魯伊留下了一大半的位置。
「諾拉……你……我……家……」報喪女妖小心地張口，一次念誦一個輕微的音節，在德魯伊的面前用冰雕刻了一副簡陋的畫。
「我，沒有家了。」
空洞的聲音傳達著內心的悲痛，諾拉·塞巴斯封閉了自己。
幾個月之後，她離開了。
諾拉·塞巴斯給女妖留下了一張字條。
「我得離開這裡，班茜。我犯了錯，理應按照長者的吩咐完成懲罰。
這是我罪有應得，請不要遷怒於我的家人。
也請不要悲傷，終有一天，我一定會回來彌補我的過錯。
以森林聖母梅利凱之名發誓。」
班茜謹記著諾拉的誓言。
報喪女妖在之後無數個日夜守護著諾拉·賽巴斯的迷境之種，以自己的方式守衛著寧靜。
村民開始稱呼她為林中女士，珍珠聖所出行的遊俠也曾經過她的領地。
她經常在日落時分佇立在村莊河畔，這裡是諾拉·塞巴斯和她初遇的地方。
報喪女妖相信那個快樂的德魯伊總有一天會回來。
一如初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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