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里正絲毫沒有掩飾他對莫名發瘋的柯招娣的嫌棄和厭惡。

  「她那個瘋女人說她是能預測未來的神女，她的第一個預言是孫六叔家的小孫子今天傍晚會出事。」

  「她讓孫六叔看好他的孫子，讓他孫子今天傍晚別吃蛋，要不然他的孫子今天就會被噎死。」

  「這不是詛咒孫六叔家的小孫子嗎？誰家孩子吃個雞蛋能被噎死？以前又不是沒吃過，柯招娣那不是在詛咒孫六叔嗎？」

  楊里正越說越替孫六叔生氣，誰都知道孫六叔的小孫子是他家的寶貝疙瘩，孫六叔盼了這麼多年才盼到的這一個孫子，當命根子一樣護著，家裡有口好吃的都要留給這孩子。

  「你是沒看見孫六叔氣成什麼樣，就差當場打死柯招娣這個給他找晦氣的瘋子了。」

  這些事在楊里正看來就是柯招娣發瘋。

  但是柯慕青知道，這件事怕是真的。

  「里正叔，不然你和孫六叔說一聲，柯招娣既然已經說了這話，不管是詛咒還是什麼，總之已經說出口了，那就提醒孫六叔，雞蛋也不是今天非吃不可，咱還是把雞蛋留著明天吃，至少先把今天避過去。」

  「不過是改個時間，也不礙什麼事對吧？」

  柯慕青是好意，只是原主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根本不關心別人家的事情，所以對於孫六叔家的事情原主什麼都不知道。

  「孫六叔家的事也就算了，你知道她還說了什麼嗎？」

  楊里正呸了聲，「她還說我們這即將有蝗蟲災，她作為神女在這個時候覺醒神脈，就是為了提醒眾生要保護好地里的糧食。」

  「她讓我們一到六月就把地里的糧食都收了，不能多等，若是不聽她的話，我們種了一年的糧食就要全餵進蝗蟲的嘴裡了。」

  「對了，她那瘋子還說，她替大家保護了糧食不被蝗蟲吃了，為了表示大家對她這個神女的敬重，收完糧食，一家要給她五十斤糧食當供奉。」

  這話才是讓楊里正最生氣的事。

  「憑她胡說八道就要讓我們糟蹋糧食啊，還一家五十斤的供奉，她臉可真大。」

  「這兩年地里的收成就一年不如一年，大家忙了一年，眼看今年的收成交了糧食稅就不夠一家溫飽，大家已經夠愁了，她倒是好，在那妖言惑眾，真提早半個月把糧食收了，那豈不是又要少些糧食了？」

  柯慕青在心裡嘆氣。

  在這個年代，地里的糧食是百姓們的命。

  這也是連柯秀才都攔著她，不讓她冒然把蝗蟲災的事情往外說的原因。

  這不知道妖言惑眾這個詞語不就出現了？

  但是明知道會發生這些時，不給個提醒，柯慕青心裡也過意不去。

  特別是楊家族親，她成了這裡的柯慕青以後，楊家族親不計前嫌幫了楊家這麼多次，楊家有事，都不用她出面找人，楊家人很團結，聽到事就自己趕來幫忙了。

  一想到這樣一群熱心的族親日後要面對蝗蟲災，柯慕青就更想幫一幫他們。

  所以沒有柯招娣突然重生這事，柯慕青也想好了，等忙完楊繼業的婚事以後，她和柯秀才就要悄悄給各個鎮子送消息了。

  到時候兩人用普通的筆墨紙硯寫上寫蝗蟲災要到來的時間，當成一種上天給的預警，暗中分發給縣衙和縣城裡各個私塾和里正家。

  然後勸說楊里正帶頭，讓村里當第一個提前收糧食的村，只要有了帶頭的人，別的地方聽到消息就一定會有所行動。

  辦法雖然太委婉，但這是唯一能明哲保身還能給大家預警的方式。

  現在柯招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大咧咧說了蝗蟲災的事情，柯慕青仔細一想反倒是要鬆口氣了。

  反正被說妖言惑眾的人也不是她。

  且柯招娣的最初目的也不是單純為大家好，而是為她自己這個聖蓮神女造勢，所以她暗中順水推舟，把蝗蟲災這個消息傳得更廣一些，一切後果就讓柯招娣這個聖蓮神女去承擔吧。

  「里正叔，說到蝗蟲災這事，我覺得怕不是空穴來風，因為那日我爹也和我說起這事。」

  柯慕青的語氣不緩不急，一下子就把楊里正暴躁的脾氣緩了許多下來。

  「我爹年輕時候曾讀過一本書，書中寫著一句話，叫旱極必蝗，」

  「昨日我就見著村里幾個孩子串著一大串小蝗蟲，說是要拿去烤著吃，你是沒瞧見那幾根麻繩上串著的密密麻麻的。」

  「那幾個孩子說都是在地里抓的，說是地里有很多，他們每天都能抓一盆烤著吃。」

  柯慕青問楊里正，「往年您老可見過幾個才成卓成志那麼點大的孩子能一下子抓那麼多蝗蟲的？」

  鄉下人一年碰不上幾次葷腥，孩子們就會去地里抓蝗蟲烤著吃。

  村里孩子那麼多，人人都往地里和山里跑，往年豐收年的時候，一個孩子能分到幾隻就算好運了。

  但今年，孩子們是拿盆子裝的。

  「那天隔壁嬸子還說麼孫吃了烤蝗蟲都積食了，這得吃多少能吃到積食？」

  「里正叔，蝗蟲下卵於土裡，乾旱利於蝗蟲繁殖，眼下已經快要六月了，地里孵化出來的新蝗蟲已經明顯比去年多了不少。」

  「您想想土裡還藏著多少蝗蟲卵？乾旱的地區有多少？到時候指不定不止我們自己地里的蝗蟲，還會從別處飛來蝗蟲群。」

  柯慕青說完以後楊里正的神色越發凝重。

  不同於柯招娣張嘴就是神女降世這樣的大話，柯慕青說了很多，分析了很多，再加上柯秀才讀過很多書，知道的事比他們這些莊稼漢都更多，所以楊里正心裡慢慢動搖了。

  「只是這是大事啊。」楊里正嘆氣，「勸大家這光年不等糧食徹底成熟就收起來，這和勸大家一起南下一樣難，甚至更難。」

  糧食沒有完全成熟就收了意味著會損失不少重量。

  今年收成本來就預計比去年更少了，要往上交的糧食稅朝廷又一成不減，真提前收了，一家至少要少幾十斤。

  別看好像才幾十斤，本來就已經沒盼頭了，大家現在家裡吃的粥都能當水喝了，少幾十斤，就會有很多人撐不到明年收成。

  寶子們，新春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