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嫁人的時候不打聽清楚，就周成湖家裡的情況，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有事。

當初知道后，她那表姐哭死苦活的不讓嫁都沒攔住，李書自己更是苦口婆心的勸了張少芬好幾個月沒板過來，這人就跟著了魔似的，非要一心一意嫁給周和常，呵，李書都不知道周和常哪長的出奇，跟有病似的！

行，最後李書看開了，反正橫豎都是自己過日子，她不當那個棒打鴛鴦的壞蛋，你不是要嫁嗎？趕緊嫁過去得了。

李書本以為便宜侄女嫁過來認清現實之後能正常起來。

誰知道嫁過來之後比之前還犯病。

張少芬做姑子的時候，那真是勤快肯干，踏實上進，根本就沒的催噓。

不僅辦事利落，整個人的精氣神也鮮活。

結果嫁過來之後呢，不知怎麼被鄧彩鳳洗腦的，簡直太勤快了，家裡的，地里的，全都一手抓，每天累死累活的直接瘦脫了相。

就這，還任勞任怨的干呢，吃飯的時候永遠是最後一個，每天除了吃糠咽菜就是吃糠咽菜，漬，你說這是圖個啥！

就今兒個的事，雖然大體上怪不得旁人，可周萍還有郭攔弟都是有責任的，擱在李書身上，咋的不得在鄧彩鳳身上剝下一層皮來，好好填補一下自己虧的身子，到時候將身子養好，來年在添一個大胖小子！

嘿，結果到了便宜侄女那，上邊的這些兒啥都沒有，就只管自怨自艾的哭喪，順便擔心一下家裡的活沒人干咋辦。

不是李書說，眼下這都啥時候了？火燒眉毛關乎生死行不行，死去的孩子再怎麼重要，還能比得過自己的命去？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身子虧的多嚴重？在不好好養養整個人就要廢了？居然還想著歇兩天下地幹活？

可去她娘的吧！

李書坐在屋子裡一個勁的爆粗口，就這腦殘的人，還是自己侄女，她簡直不能忍。

只能說活該被欺負到死！

有心不在管她，李書又不爭氣的想到了那個臉上總是掛著和善的笑，不管是啥時候遇到自己都是笑呵呵的，家裡有事過來幫著幹活從不埋怨，逢年過節的時候，拎著滿滿的東西過來串門。

呸！自己就是賤皮子，李書心裡止不住的罵娘，同時萬分唾棄自己，都是他娘的冤家剋星，這輩子生出來就是為了克她的。

貓著腰，將之前瓮子里的留下來吃的雞蛋都撿了出來，低頭數了數，還剩15個。

把十五個雞蛋放進一旁的籃筐里，李書想了想，轉身出了門。

「砰」房門一響，王翠平就跟得了訊號似的立馬轉過頭，扯開嘴角咧著笑，「媽，您幹啥去？」

瞟了眼李書跨在籃筐上的小手臂，以及蓋得嚴實的籃筐，王翠平笑得有些兒僵，哎呦，她媽不會又拿著雞蛋出門吧。

「我幹啥去，你想管咋的？別成天咋咋呼呼的，老實兒和面，不然我就讓和貴把你送回去」李書訓完話，連眼神兒都沒分給王翠平一下，扭頭出了門。

王翠平看著，重重「哼」了一聲，氣的將一旁和好的麵糰打個稀巴碎。

不問就不問，她自己和面還不行！

………………

周成湖家，院子里的眾人早在李書離開的時候，已經散了。

郭攔弟被周和山扯回了屋，周萍跟著鄧彩鳳周成湖身後離開，只留下周和常默默的進了屋。

屋子裡，自打李書臉色陰沉著臉離開，張少芬的哭就沒斷過。

周和常進來的時候，張少芬還躺在炕上抹眼淚。

張少芬很年輕，才二十三，花一般兒的年紀，嫁過來之後，因為家裡繁重的體力活，光滑細膩的臉蛋上早早的添上了條條皺紋，泛黃乾瘦的臉頰已經瘦脫了相，眼角兩邊布滿了淚水，從高高隆起的頜骨來看，還能隱約看出張少芬年輕時甜美清秀的模樣。

不知怎的，周和常心裡感到一陣心酸，從這個飽經滄桑的女人身上，他看到了五年前，那個甜美可人的小姑娘，初見時的嬌羞，嫁人時的甜蜜……到現在，全都紛紛變成了生活中的苦難。

「…和常，你說五嬸子，是不是生氣了？」

聽見門口的響動，張少芬轉了轉頭，餘光看到了進來的周和常。

高大的身影逆光而來，一如當初初見的朦朧。

「…別瞎想，五嬸子不會生氣的」

周和常頓了頓身子，隨後抱著衣袖慢慢的坐在了炕邊，伸手摸了摸對方乾枯的頭髮，強忍住語氣中的酸澀，「媳婦，你跟著我，受苦了」

瞬間，張少芬的淚水如瀑布般急轉而下，「…和常，別…別這麼說，當初能嫁給你，我可開心了」

「…是啊」周和常仰頭長嘆一聲，眼神朦朧而迷茫，「…我也開心啊」

可，那是當初啊！

那是你還未受過苦難的時候，是你最幸福的時候。

張少芬扯開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沒事，都過去了，媽說的對，這孩子與咱無緣，不然也不會離開，咱們別傷心，等，…等我養好身子，在……在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張少芬說不下去了，將腦袋埋在枕頭裡無聲的哭了起來，周和常也不好過，一個大男人，腰彎的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滴答滴答的眼淚順著兩頰到處都是……

「鐺鐺鐺」

屋外房門拍的震天響，打斷了屋裡正在哭的兩口子。

張少芬擦了擦眼淚，示意一旁的周和常去看看。

周和常應聲點了點頭，連忙從炕邊下來，掀開門帘走了出去。

「……五嬸子，您咋來了？」

周和常吃驚的扎著嘴，又擦了擦眼睛，看著門外一臉冷冰冰的李書，顯然對方的再次出現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李書扒拉下眼睛，繞過眼前當著門的人型「木墩子」。

「咋的，我來你有意見？」

「不不不……不是不是，五嬸子，我就是高興，高興」

周和常只覺「嗡」的一聲，急忙反應過來，跑到李書跟前著急的擺手解釋，整個麻桿似的人看起來滑稽又可憐。

他還以為，還以為……五嬸子對他們兩個失望太大，氣的再也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