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終於大亮了，早上八點，洪亮跟高飛吃過飯，楊天賜也來了。

夜兒個晚上，楊天賜沒睡好，因為洪亮伯跟高飛帶他去了歌廳，那小妹剝他衣服，在他身上亂摸的事兒，一直襲擾了他半夜。

他沒有告訴淼淼自己去過歌廳，更沒告訴她，是她爹老子帶他去的。

早上吃過飯，他只是抹抹嘴說聲：「淼淼姐，我走了……。」就戴上安全帽離開了家。

淼淼一直把他送到村外，還囑咐他進窯的時候小心點，有事兒記得跟爹商量，可千萬別逞強。

楊天賜答應一聲走了，來到工地上，洪亮跟高飛正好吃過飯。

「天賜，吃飯了沒？」高飛問，他今天對娃娃特別好。

「吃了……。」

「淼淼為你做了啥飯？」

「貼餅子，還帶了炒餅，可香了，有兩份呢，我一份，洪亮伯一份……。」楊天賜炫耀道。

「呀，洪亮，你可真有福氣，閨女還記著你嘞，小丫頭心細，對天賜好，對爹也好。伯伯嘗嘗中不？」高飛一邊說，一邊過來搶奪楊天才的褡褳。

「沒問題，我可以不吃，全給伯伯你吃……。」楊天賜大方地很，一點也不在乎。

高飛楞了一下，他就是逗逗天賜，想不到娃娃竟然來真的。

「算了，伯伯才不吃嘞，我吃了，淼淼該不高興了……。」

兩個人在鬥嘴，這時候下窯的鐵籠來了，洪亮整整安全帽說：「少廢話！下窯了。」

三個人跳進鐵籠里，上面的升降機一響，吱吱妞妞纜繩開始放鬆，他們一起進了漆黑的窯井。

經過幾天的進出，楊天賜已經不害怕了，因為習慣了。

他被洪亮跟高飛擠在中間，高飛跟洪亮好比凶神惡煞。

好不容易下到底，開始幹活了，還是他們三個人一組。整整一個上午，三個人都在忙碌，啥事兒也沒發生。

楊天賜照樣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兒，讓洪亮休息。

好不容易十二點了，到了用餐的時間，三個人又聚在了一起。

楊天賜的乾糧是自帶的，上面也給送了盒飯，需要花錢買，他們一起悶著頭開吃。

高飛一邊吃眼睛一邊盯著洪亮，眼神很複雜。

洪亮卻低著頭，鼓著腮幫子嚼食物，好不容易吃飽了，然後端起水壺，咕嚕嚕灌了幾口水。

他們三個人的位置，依然是一個角落，沒人注意他們，其他人距離他們很遠。

窯井裡的地方很大，暗道也很多，員工比較分散，誰也沒注意誰。

高飛忽然擦擦嘴，問洪亮：「兄弟，吃飽了沒？」

洪亮說：「飽了……。」

「那咱走唄，幹活了……。」

「恩……。」

高飛先起來的，伸手來拉洪亮，另只手炒著一把利斧，哪知道洪亮的屁股剛剛離開地面，塵土還沒拍乾淨，高飛手裡的斧頭猛然掄起，咣當！砸在了洪亮的腦門上。

事情來得太突然，洪亮根本沒有防備，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下了，撲通！發出一聲巨響。

楊天賜正在吃飯，抬起頭猛然嚇一跳。

他做夢也想不到高飛會襲擊洪亮，一斧頭把他砸倒了，而且用的是斧背，不是利刃。

之所以用斧背，是因為砸下去的樣子很像石頭的砸傷，你用斧刃就不行了，砸傷跟劈傷那傷口是不一樣的，根本瞞不過礦主的眼睛。

高飛已經利用斧頭砸死了四個人，前面的三個分別是小鳳的爹滿倉，一個小山東，一個小安徽，洪亮是第四個。

「啊！高飛伯，你幹啥，幹啥啊？」楊天賜差點沒有嚇懵，手裡的飯盒掉在了地上。

他蹭地就站立起來，不知道發生了啥事兒。

高飛砸死洪亮的同時，沒有說一句話，這是他全部計劃好的。

今兒，他要把洪亮跟楊天賜全部弄死。原因有二。

第一，當然是報仇，讓楊進寶斷子絕孫，為自己損失的財產討回公道。

第二，兩個死人，可以敲詐礦主兩筆錢，一筆是十五萬，兩筆就是三十萬。

而且他知道，想要收拾楊天賜，必須先弄死洪亮，因為這小子礙手礙腳，竟然充當了楊天賜的保護神。

弄死洪亮就好辦了，楊天賜就是一毛孩子，再有能耐也打不過他一個大人。

再說自己手裡有武器，他有十成的把握將天賜也弄死。

但是他卻失算了，今兒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娘娘山的少年高手，庖丁解牛術的唯一傳人。

高飛手裡的斧頭輪下來時，沒有砸中男孩的腦袋，而是被楊天賜生生抓在了手裡。

男孩依舊魅惑不解，他沒有反抗，反而把高飛當做了自己人。

從前，高飛跟父親楊進寶可是好兄弟啊。他為啥要殺洪亮伯？到底怎麼了？

「高飛叔，你……你……這是幹嘛啊？幹嘛？！」男孩迷惑不解問。

高飛發現斧頭砸空，被男孩抓在了手裡，於是拚命跟他爭奪。

黑暗裡，借著礦燈的餘光，楊天賜發現高飛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一道綠光，好比娘娘山的野狼。

而且看到了他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表情，他更加迷惑了：「伯！別呀，別……到底是為啥啊？」

「你滾開！」高飛抬起腳，想一腳踹倒楊天賜，將斧頭奪過來再攻擊一下。

可他又失算了，楊天賜可不是一般人，他一身的功夫，野狼群見到他都肝膽俱裂，何況是一個人？

高飛的飛腳剛剛踢到，就被楊天賜抓住了腳脖子，孩子用力一翻，撲通！高飛被掀了個仰面朝天。

他大吃一驚，瞬間跳起來再次將利斧舉起，這一次沒還沒有砸下去，忽然，咣當！一聲，他的腦袋也中了一鎬。

那個鎬頭是從後面打過來的，正中頭頂。高飛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一股鮮血從他的額頭上汩汩流下。

後面那一鎬，直直插在了他的頭頂上，足足進去頭顱四寸多深。

他的頭蓋骨被鐵鎬擊穿了，上面還噗嗤冒出一股白白的腦漿子。

高飛的身體再次倒地，楊天賜才發現他的身後有個人，那人竟然是洪亮。

洪亮呵呵一笑：「跟我斗，你可恁多了……。」他摘掉頭盔，楊天賜神奇地發現，他的安全帽裡面竟然有個不大的鋼盔。

原來，洪亮早就做好了準備，早就知道高飛會對他下手，所以安全帽里加了保護層，剛才挨一斧頭，他是裝作暈死過去的。

「啊——！伯，原來你沒死了，到底發生了啥事兒？這是咋了嘛？」楊天賜一聲大叫，嚇得膽戰心驚。

他殺過不少的狼，但是卻沒有殺過人。

洪亮擺擺手：「娃，你別害怕，聽伯伯說，我啥都告訴你。」

「伯，到底咋回事兒啊？」

洪亮說：「天賜，我的娃，伯伯的大限到了，再也回不去娘娘山了，我犯下了彌天大錯，已經沒了回頭路可走……。

半年前，我跟高飛就合夥殺了人，成為了殺人犯，害死的第一條人命，就是小鳳的爹……滿倉。我們是為了錢，為了弄死礦友，敲詐煤礦老闆的撫恤金才這麼做的。

從哪兒以後，就一發不可回頭，再也停不住手，接二連三又弄死了兩個人。

你是第四個，高飛把你選中了，要弄死你，因為你爹一場洪水沖走了他的全部財產。

而想要弄死你，就必須過我這一關，因為我一直在護著你。你是淼淼最喜歡的男孩，也是我將來的半個兒子，伯就是自己死，也不會瞧著你死。

你死了，淼淼將終身得不到幸福，所以伯就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

「啊！伯，為啥事情會搞成這樣啊？為啥要打打殺殺，為啥要有仇恨啊？」楊天賜懵了，根本不知道大人們咋了，整天你爭我奪的。

「天賜，我的娃，你還小啊，好多事兒不懂！長大以後就明白了。伯殺死了高飛，上去也活不成了，被警察抓住也是死刑，臨死前，伯求你幾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伯，你說，你說，我一定照辦……。」不知道為啥，楊天賜哭了。

洪亮之所以保護他，完全是為了淼淼，一個人再怎麼壞，再怎麼兇狠，對自己的子女也是無私的，奮不顧身的，這就是所謂的虎毒不食子。

「娃，伯求你三件事，第一件事，小鳳爹滿倉的骨灰，放在一個叫榆樹屯的地方。

那個村子東邊是個煤窯，西邊有四顆棗樹，我把他的骨灰埋在了最大那顆棗樹的下面。

而且棗樹的樹皮，被我颳了一塊。你找到那顆棗樹，把小鳳爹的骨灰挖出來，送回旮旯村，跟滿倉嬸說聲對不起。

第二件事，就是我跟高飛一起騙來的撫恤金，全部存在我宿舍炕頭上那張卡里，你把錢取出來，分別還給人家，這樣，伯在九泉之下也會少幾分罪孽。

第三件事，告訴你爹，我對不起他，這些年給他添麻煩了，淼淼跟你招娣大娘，就交給他照顧了。

還有淼淼，瞧在我救你一命的份兒上，一定要對她好，別把她當姐，要當媳婦，一輩子對她好，行不行？」

楊天賜聽到這裡，幾乎是放聲大哭了：「伯，我聽你的，長大了娶淼淼姐，一生一世對她好，要不然天打雷劈！」

「中，有你這句話，伯伯就知足了，天賜，瞧瞧伯，今天帥不帥？」洪亮微微一笑問。

楊天賜哭著說：「帥，你跟俺爹一樣帥，伯，你骨子裡是個好人啊……。」

「好！伯走了，你要好自為之，長大以後跟你爹一樣，做個真正的男子漢，咱爺兒倆來生再見……。」洪亮說完，抄起地上的利斧，一斧直奔旁邊的一根頂木砸了過去。

斧頭砸在頂木上，頂木根本招架不住，猛然斷裂，咔嚓一聲斷做了兩節。

緊接著，頭頂上的木板應聲而下，木板掉下來的同時，上面的石頭跟煤塊也傾斜而下，劈中了他的頭頂，洪亮就被砸倒了。

緊接著，塵煙四起，更多更大的石塊一起落下，將洪亮跟高飛的屍體一起掩埋。

「啊！伯，伯啊！」楊天賜一聲嚎叫，沒等煙塵散去，他就瘋狂地撲向了煤堆，雙手奮力翻刨起來。

一邊刨，他一邊竭嘶底里呼喊：「來人！救人啊，塌方了！冒頂了！快救我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