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經年以後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

  院中的山茶花，開了又謝，枯枝垂落在土裡，又重新生長出了新的枝丫。

  玉城光都記不清已經過去了多久，只有痕跡一點點的留在了他的身上。

  他腦海之中對於曾經的記憶和印象進一步的淡化，只留下了一個空虛的殼子。

  隨手剪下山茶花的枝丫，玉城光問道。

  「今年是大正幾年了？」

  「主人，今年已經不是大正年間了，該換新年號了。」

  法蘭德斯提醒道。

  「啊？已經不是了嗎？」

  玉城光有些恍惚，乍然之間，竟然連年號都已經換了。

  好像的確是過去了很多年的樣子，只是他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問外事，家中事也有人操持著。

  即使偶爾出門放鬆一下，玉城光也並沒有關注過其他的事情。

  該說是渾渾噩噩，還是說專心致志呢？

  總而言之，回過神來，大正時代竟然已經結束了。

  自己是來自什麼時候來著？還要經過幾個年號來著？

  「唉，果然還是不能太相信神明的時間觀念。」

  玉城光嘆了口氣。

  說是需要一點時間，結果轉眼大正時代都已經結束了，還沒有搞定。

  再拖下去，該不會真的要等到他衰老的時候，被迫啟用其他方案時，才能搞定吧？

  那就太搞笑了。

  不行，等會就去神社那邊，催促一下，好好監督一下她們倆是不是消極怠工。

  說走就走，現在就去看看。

  一提起時間，玉城光瞬間就有了些許的緊迫感。

  正準備換衣服出門，門外便已經傳來了阿夜回來的聲音。

  高跟鞋輕巧的敲在地面上，阿夜的面容依舊如當年一般嬌艷，沒有半點衰老的痕跡。

  只是即使面容嬌艷，但渾身上下，也散發著一種成熟後的感覺。

  已經過了會被人稱之為美少女的狀態，無論是打扮還是感覺，都更像是已經嫁為人婦的樣子。

  畢竟關於阿夜的生活信息，也並不是什麼絕密。

  為了杜絕一些風言風語，或者說是阿夜蓄謀為之。

  於是阿夜對外宣稱便是說自己與玉城光是夫妻關係，而且還刻意弄出了一個真正的婚姻申請書出來。

  所以即使沒有夫妻之實，但從法律意義上，她跟玉城光的確是合法的夫妻。

  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卵用，她又不可能拿著婚姻申請書逼著玉城光跟自己同房。

  「光？你今天也要出門嗎？」

  阿夜看著站在院中的玉城光，十分自然的伸手挽住了玉城光的臂彎。

  過了這麼幾年之後，她似乎更加沉穩內斂了許多，也很少再因為一些事情跟玉城光爭吵。

  只是在沉穩之中，她的攻勢依舊不疾不徐的推進著。

  時間是最好的銼刀，可以一點點的磨平任何事物，最起碼她在逐漸消磨著玉城光的抗拒心。

  最開始她拿出那張婚姻申請書的時候，玉城光可是嚴詞拒絕，可最後不還是簽字了？

  多磨一磨，再硬的東西，也會軟下來的。

  「去神社那邊催一催吧，要不是今天突然問一下，我都忘了又是好久過去了。」

  順手將剪下的山茶花，別在了阿夜的頭上。

  層層迭迭的花朵襯起阿夜柔順的黑髮，倒是更添幾分嬌艷。

  「好久嗎？分明才沒有幾年的功夫而已。」

  阿夜嬌嗔道，扶正了頭上的花枝，眼中水波流轉。

  「我哪有那麼多的幾年啊？阿夜，你看我，頭上都開始出現白頭髮了。」

  雖然僅僅只有幾根，但似乎也在昭示著玉城光些什麼。

  他已經不年輕了，但卻又感覺自己的心態依舊沒有改變。

  阿夜伸手將那幾根隱藏的白髮拽掉，甜甜的笑著。

  「怎麼會呢？你還有很多年的時間呢，足夠從現在，一直到更久遠的未來。」

  「哈，應該會吧。」

  玉城光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其他的。

  「那我就先出門了，會早點回來的。」

  「等一下。」

  阿夜拉住了玉城光的衣領，將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紅唇微張，咬在了玉城光的嘴唇上，輕微的撕咬帶著濃郁的血味。

  這是帶著血腥的分別之吻，就像丈夫出門前妻子的親吻一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阿夜便已經開始逐漸養成了這麼一個習慣。

  「好了，早去早回吧。」

  直到吸的有些滿足之後，阿夜才鬆開了玉城光，手指抹過嘴角，帶起一抹血紅。

  玉城光哭笑不得，擦了擦嘴，便出了門。

  阿夜目送著他離開，直到玉城光的背影消失，臉上的笑容才消失了下來。

  新的進展？還是老老實實卡在那裡比較好。

  就這樣等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玉城光壽盡的時候再出結果吧。

  如果到時候沒有結果的話，那就由她來初擁。

  不就是吸血鬼的缺陷嗎？她也並非沒有投入資金和人力在上面鑽研。

  現在，她就只需要祈禱玉城光的想法，並沒有任何進展。

  當然，也只是祈禱一下，她也不能真的去做什麼拖後腿的事情。

  比如把那個神社整個炸上天什麼的。

  「和而不同，同而不合啊。」

  阿夜感慨了一聲，摸了摸頭上的花枝，轉頭進了房內。

  玉城光再次來到了偏僻的群山之中，踏上了熟悉的山道之中。

  神社那麼破舊，明明其中的巫女每天都說著要振興家裡留下來的神社，這麼多年卻沒能改善過。

  出來迎接他的卻不是那張熟面孔，而是有那麼幾分既視感的青澀稚童。

  「這是你的孩子？」

  玉城光有些訝異，他雖然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但應該也不至於孩子都這麼大了吧？

  原本的巫女朝玉城光翻了個白眼。

  「玉城大人，您未免想太多了，我還是保持貞潔的巫女好不好？」

  「這孩子是我收養來的，用來繼承這個神社的。」

  已經二十多歲，但依舊還能保持巫女的資質，已經算是一個非常難得的事情了。

  而為了不出現意外，她也並沒有選擇結婚生子，而是以收養的形式，繼續繼承這個神社。

  「你這個巫女倒也是何至於此呢？」

  玉城光感慨了一句，眼神有些複雜。

  「巫女為神獻身，這本就是合該的事情。」

  「可是你明明知道她並不在意。」

  玉城光看著這個外貌並不突出的巫女，拋去作為巫女的特殊，她其實是個很普通的人。

  她本來可以把這家裡留下的神社，包含周圍幾座山的地契全部賣了出去，去東京做個上流人。

  但還是選擇枯守在這裡，做一個清貧的巫女。

  不是很能理解，但這就是對方選擇的生活方式。

  「玉城大人，還請不需要與我廢話，去祭殿去吧。」

  稍微八卦了一下這個也算認識了好幾年的熟人，玉城光也沒有過多的過問。

  祭殿之中還是一樣的冷清，只是現在稍微多了一個人影。

  蛇神換了一副有些不太一樣的軀殼，十分幼小，卻又充滿了破碎感與憔悴感。

  她正常的轉生是會失去記憶和大部分力量的，來維持更長的時間。

  但為了方便做研究，她完成轉生後就會被璃迅速喚醒。

  從而出現了現在這種一邊成長，一邊瀕臨崩解破碎的狀態。

  「喲，人類，你又來了。」

  蛇神一邊笑著，臉上的鱗片也時不時掉落著，露出了其下白皙的皮膚。

  蛇是會蛻皮的，一邊成長著蛻皮，一邊因為過分蛻皮而瀕臨崩解。

  生命本就是一邊前進，一邊接近死亡的過程，這並不衝突，只是在她的身上加劇了而已。

  玉城光頗為好奇的多看了兩眼，說道。

  「你這次的轉生又差不多快要極限了吧？還能撐多久？」

  她已經開始抑制不住蛇鱗在身上的蛻變，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

  她會迅速從現在幼小的姿態，成長為少女，然後在成長到最美麗的時候，肉體崩解壞滅。

  「還好吧，比上一次撐的要久一些，說不準這一次伱就能看見我更成熟的模樣了。」

  「那你們這算是有成果了嗎？」

  玉城光問出了自己今天來的核心問題。

  不是來聊天打屁的，他是來監工，看她們兩個有沒有摸魚打諢的。

  「成果？算是有一點吧？」

  蛇神滿不在乎的說道。

  「馬馬虎虎吧，這很正常，我當初找到這個辦法的時候，就花費了人類數代人的時間。」

  「那傢伙說給她一點時間就能搞定，純純只不過是說大話而已。」

  【哼，那可不是大話，只不過是行動起來有些艱難而已。】

  璃的聲音在祭殿之中響起。

  蛇神的臉上帶上了些許嘲弄的笑容。

  「但說到底，進展緩慢不是事實嗎？說不準等到他老死了，你也沒能成功。」

  她不急，璃其實也不急，唯一會對時間感到緊迫的，只有玉城光而已。

  「你們這個速度」

  玉城光嘆了口氣。

  「還是說些簡單的吧，你們究竟大概還需要多久才能搞定？問題還有多少？」

  「喂，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說得准？都是需要靈光一閃的好不好？」

  蛇神不斷的把玩著自己的長髮，說道。

  【以目前的進度和速度來看，如果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下，大約還需要一百】

  後面的數字，璃就沒有再說完整了。

  因為不管怎麼樣，那都是玉城光撐不到的時間。

  「這麼難辦嗎？」

  玉城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犯難。

  【吾本以為問題只是出在適應性和適配性上面，但現在卻發現，可能只是因為其他原因。】

  【舊生命無法逆轉為新的生命，所有的一切都應該自然消亡然後分解，再重新組合成新生事物。】

  【無限轉生是不可能的事情，就連神明都會隨著天地消逝。】

  璃的意思說的很明確，轉生之術的難以完善，並不只是因為技術上的難題。

  更多的問題，是這個東西的架設本身便超越了一些定則。

  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

  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簡直就是把規則定的死死的，不容任何冒犯。

  按照定則，人類想要超越自己的極限，便必須要放棄人類的身份。

  一切都在均衡之中，得到什麼就要失去什麼。

  無限轉生這種自體的固化循環，便是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可我所求也並非無限的轉生，只是想在正確的時間點，進行正確的轉生而已。」

  這種事情算違規嗎？僅此一次難道不可以嗎？

  當然，這種事情只要存在就是不合理的。

  蛇神在那邊跟璃說些什麼，可能還是在討論轉生之術的事情。

  玉城光坐在祭殿之中，神遊天外，思索著什麼。

  不可能，不存在，不合常理的。

  可難道其他的事情就一定合了所謂常理嗎？

  吸血鬼、不死人、會時停的女僕、自然現象的神明這些難道就合所謂的常理了嗎？

  為什麼奇蹟有且僅限一次？

  因為一次之後，它就會成為所謂有跡可循的常理。

  換句話說，自己所做過的事情，並非是不能再做，而是他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

  「如果命運之骰還在就好了，這種動腦子的事情真是讓人頭大。」

  玉城光下意識說了一句，不過下一刻他便愣住了。

  「奇怪？命運之骰是什麼東西？」

  自己下意識脫口而出，卻說出了自己完全都不記得東西。

  璃的視線也被吸引了過來。

  【命運之骰？哦哦，吾想起來了，不就是汝之前說過的，與魔女交戰，最後引發奇蹟的那枚骰子嗎？】

  玉城光愣了一下。

  「是這樣嗎？我以前是這麼跟你說的？」

  【吾可不會記錯，人類的腦袋實在是磨損的有夠迅速。】

  璃吐槽了一句，不過玉城光明白並不是那麼回事。

  記憶是人格組成的重要部分，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同時，卻又保持著完整的自我。

  而這點弊端也在逐漸凸顯出來，他的人格並非是沒有受到影響，只是剛開始並沒有那麼明顯而已。

  現在他能忘記命運之骰，那接下來他還會忘記什麼呢？

  「璃，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你都一定要幫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個字也不要漏掉。」

  玉城光突然如此說道，璃愣了一下。

  【啊？哦，吾知道了。】

  她並沒有在這種時候不合時宜的說什麼這是超出的部分。

  就當做是朋友的請求，坦率的應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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