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巫女與神官與神

  人類用語言來互相溝通，用名字來指代世間萬物。

  自此之後，一切都有了名字。

  即使是無形的風，也被名字所約束。

  行走於天地之上，時而祥和時而暴烈的自然，也自然多出了無數神化之後的名字。

  這也是原始神話的開端，將人類對於無法理解的自然現象，進行擬人化。

  可自然萬物，風吹雨落，並不以人的思想或者念頭為源頭。

  無論人怎樣稱呼，又如何去看待。

  風一樣會吹起，雨一樣會落下，山崩海嘯亦會如期而至，不帶任何慈悲與殘酷。

  故而原始神話之中，人類對於神大多帶有恐怖與敬畏的心情。

  出現在玉城光耳邊的這個聲音，說自己沒有名字，也並不需要名字，或許也是出於如此。

  祂是真正的神明，並非人類所尊崇的祖先神。

  就像這個國家所謂的天照大神，大概率就是古代邪馬台國的女王卑彌呼。

  而祂不是，祂是真正的神，是不被人類所定義的存在。

  「但是總需要一個名字來稱呼你的吧？就連喊你神明大人，也是類似於名字一樣的東西。」

  玉城光不假思索的說道。

  「再說了，你也並非是抗拒與人類接觸的吧？既然接受了人類定義的神明，起個名字也並非很難接受吧？」

  如果真的如祂所說的那樣，那祂不會出現在這裡，更不會實現玉城光的願望。

  能被人所理解的，便不會是「神」。

  【呼，汝說的倒也沒錯，不過吾之巫女並未曾為吾起過名字，所以要如何稱呼便隨汝便。】

  「那我就稱呼你璃了。」

  玉城光直接從淨琉璃之鏡中，取下了一個字來做稱呼。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取的是璃字，而不是其他的幾個字。

  「你說的巫女，是剛才那個孩子嗎？她很重要？」

  【是也不是。】

  對於玉城光的問題，被喚作璃的無形神明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人類之中應該有一句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原本純淨無暇的水中，只要添上一滴墨汁，便會被染黑，這就是巫女對於吾的意義。】

  風不會隨著人的心意而轉換方向，雨水也不順著人的情緒而落下，但像璃這樣的「神」會。

  祂本奔流在這天地之間，伴著風呼嘯而過。

  這世界上的每一處，自然所孕育而出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像祂這樣的「神」所帶來，所經過的。

  無論人類是否看得見祂的身形，聽見祂的聲音，祂都的確存在於自然的一些事物之中。

  或許是夜空之中略帶涼意的夜風，也許是夕陽落日下的一片晚霞，萬事萬物，皆有可能。

  人類所認為的自然現象，或許也只不過是璃這樣的「神」所下意識引起的一些變化。

  在這種情況下，祂的境界更像是在很多道家典籍之中所描繪的。

  與天地共生，與萬物同在，無我，無為。

  沒有人類所理解的自我，亦不存在思考或者善惡的觀念可言。

  但當極少數的人類，或許是因緣際會，亦或者是生而兼備的資質，觀測到了祂的存在之後。

  變化自然也就會隨之產生了，就像將墨水滴入了水池之中一樣。

  因為與人的聯繫，自然也會受人的影響。

  所謂的巫女與信徒，便是維繫人與這些無形無質，亦無我之「神」的紐帶，也就是所謂楔子。

  聽完了璃的講述，玉城光才明白其中的一些緣由和門道。

  或許這才是最初的神與信仰，神的確存在，而且無處不在。

  其內核，更貼近於斯賓諾莎口中的上帝，也就是神＝自然，只是添加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內容。

  對於不相信的人而言，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自然。

  而對於相信，尤其是擁有這方面資質的人而言，或許就能看見一個無形無質的存在吹氣鼓起颶風，掀起海浪。

  「所以，如果失去了巫女，你就會回歸到了原初的模樣，是這樣嗎？」

  玉城光總結了一句，他已經基本理解了。

  【是也，雖說那樣也並不算什麼，但姑且對於現在的吾來說，能夠擁有自我更加好一點。】

  回歸無我的原初，還是像現在這樣，有著類似人一樣的自我，這其中並沒有優劣之分。

  只是對於現在的璃來說，更傾向於後者而已。

  「哈，有人傾向與天地相合，但你們卻想要擁有獨立於天地自然外的自我，真是缺什麼想要什麼。」

  玉城光笑了一聲。

  【話先說在前面，不要想著對吾之巫女做什麼，那可是吾難得尋到的。】

  現在的時代，雖然人類的基數上去了，但因緣反而少了。

  因為即使有人感覺到了不一般的存在，也只當做是自己的錯覺而忽視掉，並不相信是自己看見了神明。

  人與神的這種因緣十分淺淡，甚至會因為人的成長，逐漸成熟後，反倒就失去了與神這種因緣和資質。

  所以巫女一般都會選擇保有貞潔的少女，只有卸任後才能結婚，更有神稚子這樣的幼兒。

  雖然不清楚心思單純是否有加成，但心思不純，大概率是不行的。

  璃告誡了玉城光一番，可不要瞎做些什麼，把祂好不容易找到的巫女，給折騰成了普通人。

  【如果因為汝出了意外的話，那汝就來做神官，彌補錯誤吧。】

  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玉城光感到有些好笑，敲了敲手上的琉璃鏡。

  說是狐狸尾巴有些不太恰當，但終歸是因為自己的身上，有一些璃所圖謀的東西。

  如果現在的巫女出了意外，自己便能成為另一枚祂維繫自我的楔子。

  不過這樣的猜測，也只能說是過於往人的思維上靠了。

  璃有沒有這種程度的思維，還很難說。

  「我知道了，我本來也什麼都不會做的。」

  對於神官什麼的，玉城光倒是無所謂，畢竟等他說出自己的事情和願望，對方就該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說了這麼多，倒是輪到汝了。】

  【汝又是什麼人呢？又究竟想要許下什麼樣的願望？】

  嗯這要該怎麼開口呢？

  既然對方是神明的話，那麼就算時空穿越這麼離譜的事情，也應該會相信吧？

  玉城光想了想，就將自己還記得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反正璃只能跟自己說，或者跟那個小巫女說，又不能說出去給其他人聽。

  從自己的來歷，到失去記憶，以及一定要回到未來的事情。

  玉城光細細的將這些事情，包括自己的一些打算都說了出來。

  【唔來自一百多年之後，因為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流落到了這個時代來嗎？】

  果然，璃聽完了之後，聲音之中並沒有什麼驚詫的樣子。

  玉城光心底升起一抹希冀。

  「難道你曾經遇見過相同的情況？」

  【不，完全沒有，汝這種事情，吾也是第一次聽說。】

  璃立刻就否認了他的猜測。

  【穿越時間什麼的，聞所未聞，說到底時間也是汝等人類定義的事物，在此之前吾可沒有任何感觸。】

  也只有在受人類的影響之後，它們才會產生時間流逝這種感覺。

  在此之前的階段，世上的一切對它們而言都只不過是物質的變化而已，根本不存在時間的概念。

  像玉城光這樣穿越時間的情況，自然也是聞所未聞。

  【況且，汝為什麼會覺得是汝從未來穿越回來？而不是汝從預知的未來之中脫離了出來呢？】

  璃的這一句話，讓玉城光陷入了沉默之中。

  因果關係的調換，著實是讓人說不準。

  究竟先有如今在這個大正時代的玉城光？還是先有在那個未來的自己呢？

  難說，像璃所說的，亦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未來，那只是一場略顯瘋癲的預知夢？

  預知未來這種事情，聽起來比起時空穿越，似乎就能接受了許多。

  很多人在無意識之間，都會有一種類似於第六感一樣的直覺，仿佛能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但是卻又都說不出這種玄妙的預感，跟玉城光的狀況似乎很符合？

  【汝動搖了？】

  玉城光回過神來，將琉璃鏡放好，避免自己失手摔碎。

  「沒，這種事情太過於複雜，不是我該去思考的事情。」

  玉城光還是更傾向於相信自己的直覺，不去思考這些複雜的，彎彎繞繞的問題。

  「況且我本身就是突然出現在這個時代的不是嗎？這就已經足夠證明了。」

  【可是汝在未來難道就有父母嗎？是出自母胎嗎？如果是，為何母親這麼重要的人汝卻沒有半點印象。】

  璃立刻接了一句，再度讓玉城光沉默。

  方才玉城光所說的，感覺對自己很重要的人，透露出的意思明顯都是那方面的。

  如果有家人的話，難道會有人一點都不在意家人嗎？

  「伱這樣說，就有些涉嫌人身攻擊了。」

  玉城光默默的說道，不再反駁。

  【嗯？確實，人類好像很在意有沒有父母這件事情，說汝沒有父母的確有些過分了。】

  玉城光嘴角一抽，雖然他並不是很在意。

  但是被對方一口一個問候父母，實在是非常難繃，尤其是知道對方沒有惡意的情況下。

  「還是說回正事吧，我的願望很簡單，我想要回到未來，你能做到嗎？」

  已經不再抱太大的期望，但是玉城光還是問了出來。

  【這種事情，就算是吾，自然也是無能為力。】

  【如果照汝所說，是與魔女的對決，引發的奇蹟所帶動的不可能，那自然是不可能再復刻一次奇蹟的。】

  【能夠重複出現的，便不再是奇蹟了，當奇蹟誕生過一次之後，第二次便已經不再是了。】

  人類克隆出第一個生命時，那是科學的奇蹟。

  而克隆的第二條生命，便只是普通的實驗。

  換言之，即使玉城光重新鑄造出了那枚命運骰子，時空穿越的奇蹟也並不會再次復刻。

  不過玉城光腦筋微微轉動，便立刻找出了其中的漏洞。

  「那換言之，我已經將它的可能性從0變成了億萬分之一。」

  「那樣的話，雖然不能稱為奇蹟，但也可以再次復刻才對。」

  轉換一下思路，似乎這樣也是可行。

  【那吾便不知道了，這只是建立在汝所言的魔法基礎上做的猜測而已。】

  一切的結果，也只有玉城光親自嘗試過之後，才能得到答案。

  既然璃也沒有辦法，那玉城光就準備站起身來，直接離開了。

  【喂！汝急什麼？吾只是沒有最好的方法，但其他的法子，又並不是一定沒有。】

  璃的聲音喊住了他，讓玉城光又坐了下來。

  「說話就要說全嘛，不要說一半留一半的，你還有什麼辦法？」

  【汝不是打算退而求其次，以長生的方法作為後備計劃使用嗎？這方面吾倒是可以幫你。】

  「說好的許願呢？怎麼就變成了這麼簡單的幫助了？」

  玉城光晃了晃手中的繪馬，忍不住取笑了一句。

  【畢竟吾也不是萬能的，汝若是提一些現實的事情，即使是想要黃金鑄就的島嶼，吾也能做到。】

  【連汝自己都不明白要如何做到的事情，確定要讓吾來隨意施為嗎？】

  玉城光瞬間就慫了，不再取笑祂。

  「那算了，我們還是繼續聊前面那個話題吧。」

  讓璃隨意按祂的想法來操作，說不準就能搞出什麼，把玉城光肉體毀滅。

  然後在一百多年以後重新捏一個人，灌輸玉城光的記憶這種事情。

  畢竟從旁觀者的角度上，這的確是完成了跨越一百多年的時間穿越不是嗎？

  只是對於玉城光自身來說，有些難以接受而已。

  還是聊聊長生的話題吧，這個作為備選方案，還是能接受的。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由吾來出手，延緩汝衰老的速度，極限的話，撐到一百多年之後應該不是問題。】

  「但也只是強撐到那個時候而已，而且我還會衰老的不成樣子不是嗎？」

  玉城光反駁道。

  璃是自然的體現，但人體的極限就放在那裡。

  祂做不到無中生有這種事情，因為這就是自然的鐵則。

  「還是說說其他的吧，你應該還有別的方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