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要相信哪一個？

  溢出的鮮血染紅了金薔薇禮服，往日從容不迫的魔女，今天卻幾度露出了自己的窘態。

  玉城光下意識托住了愛塔妮緹的身子，輕盈的仿佛沒有重量一般。

  「沒事吧？」

  雖然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胸口中彈，基本就是離死不遠。

  但愛塔妮緹畢竟是魔女，現在也是所謂的棋盤遊戲之中，傷勢有幾分嚴重很難判斷。

  「如果她真的是魔女的話，這種傷害自然不會有事。」

  凌仕結仿佛已經贏得了勝利，朝著這邊走來。

  「但是她很快就不是魔女了。」

  如果不是魔女，人類的話，那這樣的傷勢無疑便是死

  似乎是擔心玉城光誤解什麼，凌仕結立刻就接了一句。

  「這並不是我要殺她，而是失去了魔女的偽裝之後，她的真實便是如幻影一般的虛幻之物。」

  「真實的她早就死在暴風雪的那一夜，你面前的她只是一具假借魔女之名的空殼而已。」

  看著似乎是瀕死的愛塔妮緹，玉城光有些不可置信。

  這位小魔女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從來沒有暴露出過任何的緊張感。

  但今天卻突然的一場棋盤遊戲，便讓她的弱點暴露的如此明顯，甚至虛弱瀕死。

  這就是魔女的弱點嗎？

  玉城光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愛塔妮緹。

  她的唇角滲出鮮血，白玉般的臉龐此刻有些蒼白無色。

  發覺玉城光正在看自己，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她說的沒錯，不過你不用擔心，她還沒能徹底的將我將死呢。」

  「她還沒能完全揭露出全部，也許只是蒙的呢？」

  這樣的說法，未免過於自我安慰了一點。

  玉城光搖了搖頭，看向凌仕結。

  「現在收手還可以嗎？真實並不一定只有一個，你既然心中已經有了定論，何必一定要說出來。」

  無論如何，玉城光也不能看著愛塔妮緹就這樣死去。

  就算她其實早就已經死了也一樣。

  凌仕結嘆了口氣。

  「伱知道嗎？你現在就像是聊齋中，那個被斬首不知道自己身死之人的親友一樣。」

  「明明已經隱隱知道了真相，卻又依舊欺騙著自己。」

  「這不叫自我欺騙，這是只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玉城光反駁道，他對於愛塔妮緹的過去好奇，但如果這份好奇的代價是直接讓愛塔妮緹死的話

  「自己得到的真相終究只是自己認為的，如果不跟其他人印證一番的話，那跟魔女有什麼區別？」

  凌仕結搖了搖頭，回絕了玉城光的要求。

  「那我現在殺了你？能結束你們的這場遊戲嗎？」

  玉城光手一抖，多出一把刀，指向了凌仕結的咽喉。

  這段時間的練習，也並不是白練的。

  他這一手無中生有，讓凌仕結愣了一下，低頭看了愛塔妮緹一眼。

  臉色蒼白的愛塔妮緹也有些訝異的睜大了眼睛，甚至激動的又開始咳血了起來。

  「你不會已經開始無師自通，學會了魔女的把戲吧？」

  凌仕結狐疑的嘀咕了一句，看了一眼之後才繼續說道。

  「沒用的，就算你用它捅穿我的身體也沒用，我們現在爭的是真實，如果武力有用，她早就擰斷我的脖子了。」

  雖然一開始就沒有抱太大期望，但玉城光依舊有些失望。

  如果早知道這種事情是魔女的弱點，那他一開始就會想辦法處理掉凌仕結，不會給她接近愛塔妮緹的機會。

  但對於愛塔妮緹的信任，讓玉城光並沒有警惕凌仕結這麼一個人小鬼大的孩子。

  甚至在一開始，他更多是處於想要保護對方的心態。

  但結果卻是愛塔妮緹被抓住了弱點，如今虛弱至此。

  「真要做到如此地步嗎？」

  「她只是一個虛假的幻影而已，玉城君你又何必留戀一個虛假的幻影呢？」

  凌仕結嘆了一口氣，稚嫩的臉上反而流露出了些許成熟的感覺。

  「玉城君，你不用急，先聽她的結論吧，而且我也並不是沒有後手了」

  愛塔妮緹低聲的說道，拉住了玉城光的衣領，讓他不要急躁。

  「你沒有騙我吧？」

  玉城光半信半疑的問道。

  有些虛弱的愛塔妮緹嫣然一笑，倒有了幾分不同的美感。

  「當然沒有，我騙過你嗎？」

  「那可不一定，比如我記得你騙過我說你父母的事情。」

  玉城光的這句話，讓愛塔妮緹有些無語，蒼白的臉上都湧現了一絲血色。

  「這你還記那麼清，真是小氣的男人。」

  「不記清一點，天天讓你糊弄我嗎？說認真的，你不是說愛我嗎？這個樣子送死可不像你的風格。」

  「我當然不是送死啦，你不是我請的公證嘛，只要」

  愛塔妮緹咬著玉城光的耳朵，低聲的說了幾句。

  玉城光原本有些焦急的神色隨之一滯，下意識問了一句。

  「這樣也行？」

  「當然啦，所以你就放心讓她說吧。」

  愛塔妮緹眨了眨眼睛，雖然被真實之楔貫穿，但如果按她剛才所說，的確從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

  「好吧，那我沒意見了，你繼續吧。」

  玉城光將愛塔妮緹扶起到位置上，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凌仕結看著兩人，似乎不知道他們剛才說了些什麼。

  「那我可就繼續了？」

  清了清嗓子，凌仕結開始為自己的真實，或者說，整個索倫斯堡滅門案的真相，做出了闡述。

  「首先是真兇的身份，也就是你魔女外殼下的真身，實為索倫斯家主與情人的私生女。」

  「可笑。」

  愛塔妮緹打斷了她的推論，冷笑道。

  「她早就已經在暴風雪發生之前就死了，無論是遺體，還是其他人，都能夠證明。」

  「我說過了，你太過於依賴文字遊戲和敘述詭計了。」

  凌仕結不慌不忙。

  「遺體可以是偽造的，死亡也可以只是假象，事實上在暴風雪來臨之前，你只是假死而已吧？」

  射入體內的子彈化作真實之楔，逐漸生長出來，如同一顆木釘一般。

  愛塔妮緹忍受劇痛，繼續反駁道。

  「好，那她的確是假死沒錯，但是在暴風雪封路的時間點，她卻能返回古堡完成殺人，這要如何解釋？」

  「還是說，你覺得她也用魔法穿過了雪地車都過不去的暴風雪？」

  在那三天之內，古堡之內只有十七人，這點是前幾盤遊戲之中，早已確定下來的事實。

  凌仕結自然不會推翻這個論點。

  「這個我也說過了，以為是死人的人其實是活人，而活著的人之中，卻有一個是死人。」

  凌仕結抬手一槍，射中了十七人中面容枯槁，垂垂老矣的老者。

  他便是索倫斯家的家主，其下是他的三個子女，以及他們各自的家庭。

  「棋盤遊戲中提及過吧？家主重病臥床，除了心腹管家之外，就連表面的繼承者，他的大兒子都見不到面。」

  「所以那具在鍋爐房中燒毀的屍體，實際上是病死的他，而你則是偽裝成了臥病在床的家主，主導著一切。」

  凌仕結堪堪而談，將整個故事的脈絡重新整理，浮出了水面。

  首先是愛塔妮緹，或者說，在凌仕結口中此次案件的真兇。

  她是索倫斯家主的一位私生女，明明這位家主已經七八十歲的年紀，卻有著一個十多歲的私生女。

  或許是因為顏面問題，這位私生女被他幽禁在古堡之中，不曾踏出過古堡一步。

  但又或許是出於內心的虧欠，又或許是內心的懺悔，他對自己的這位私生女其他待遇上倒是極好。

  不過再怎麼好，也無法改變這位私生女只是籠中鳥的事實。

  而且在他病重之後，事情便開始急轉直下了。

  財產分割，總是大家族繞不開的問題，在已有了三位子女的情況下。

  這位家主不知是病糊塗了，還是真的內心覺得虧欠太多，竟在遺書之中將大部分的財產都留給了這位私生女。

  若是他再年輕個幾歲，或許這樣做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當時的他已經重病臥床，在立下了這份遺囑之後，自然就掀起了幾位子女之間的矛盾。

  遺囑無法篡改，在寫完這份遺囑之後，代表家主身份的戒指便已經遺失。

  於是，為了能夠合法的占有遺產，一個毒策便出現在了索倫斯家主的大兒子心中。

  那就是通過婚姻來取回這筆巨額遺產。

  私生女的身份只有他們索倫斯家的人自己知道，那麼只要他們不說，誰知道他們其實是親族血脈？

  只要通過婚姻掌控她，便能輕鬆把遺產奪回，至於原本還被他們多加關照呵護的「小妹」？

  在巨額遺產面前，這點親情根本毫不重要。

  除去家主的心腹管家，三位子女都是知情人，於是圍繞最後的分成比例，幾位兄弟姐妹互相爭執著。

  身為籠中鳥的怨恨，曾經還有虛假的親情可以作為慰藉。

  而當這件事開始之後，哥哥姐姐們撕破了偽裝的溫情，展露出了自己貪婪而複雜的人性。

  這位私生女被迫開始接受了殘忍的現實，並且比他們還要殘忍。

  在家主留下的心腹管家配合下，她將病死的，自己所謂的「父親」屍體扔進了鍋爐房之中，燒成了焦炭。

  然後自己偽裝成了重病的家主，而燒成焦炭的屍體無法辨認，自然也可以繼續偽裝成原本的她。

  而後，轉移到暗處的她，便藉助著自己已經是個死人的便利，開始謀划起了極其慘烈的報復。

  暴風雪的來臨，更是給予了她極大的天時地利。

  無法逃離，外界也無法救援，在這封閉的籠城之中，殺人魔女的傳說便由此誕生。

  只是這報復過於殘忍，除去幽禁了她數十年的父親，貪婪的哥哥姐姐。

  就連古堡的僕人，其他幾人的孩子，從幾歲的孩童到十幾歲的年輕男女，也同樣全部在魔女的報復之中慘死。

  最後在暴風雪之中，整座古堡都隨之倒塌，無一人生還。

  「以上，便是索倫斯古堡十七人滅門慘案的真相，真兇小姐，你還有什麼可以辯駁的嗎？」

  隨著凌仕結做出的總結，釘在愛塔妮緹胸口上的真實之楔不斷壯大，逐漸將愛塔妮緹整個人釘死在地上。

  愛塔妮緹精緻如瓷器的臉上，此時也如同瓷器般破碎，仿佛隨時會崩解，露出面具下，屬於人類的真容。

  艱難的抬起頭，愛塔妮緹嘴角依舊勉力保持著微笑。

  「不，你的這個推理無懈可擊，所有邏輯都能對上，我沒什麼可辯駁的。」

  「那這盤遊戲，是我的勝利了。」

  凌仕結抬起槍，準備給予這位魔女最後的一擊，徹底擊碎她的魔女偽裝。

  「等一下，究竟是勝是負，不是由你我說的算吧？」

  愛塔妮緹突然喊停了她，吃痛的眉眼依舊含笑。

  「你的真實無可辯駁，但是我的真實也是同樣。」

  「你只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之上，直截了當的認為魔法是偽裝的虛幻，但你是棋手，可不是裁判。」

  愛塔妮緹的話，讓凌仕結回憶起了這場推理遊戲最開始時她的小動作。

  「你這是」

  「呵呵，究竟誰的真實更值得相信，那只有旁觀者的角度才能說明，對嗎？玉城君？」

  愛塔妮緹露出了笑容，而玉城光也終於站了起來。

  如今，貓箱的一切都已經做好，偵探與魔女，各自帶來了魔女論與人類論兩種真實放置於其中。

  而站在貓箱的外面，能夠打開它，觀測其中真實的人，此時卻只有玉城光一個人。

  這便是一開始，愛塔妮緹讓他作為公證的原因。

  惡魔的證明，雖然只是詭辯，但在這種情況下卻得以成立。

  至於玉城光的選擇會是什麼？

  【叮~】

  系統響了一聲，但玉城光此刻無暇去關注它，而是吐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選擇。

  「愛塔妮緹·瑪娜，是毋庸置疑的魔女，索倫斯古堡滅門案，也是魔女以魔法所為。」

  這不僅僅只是為了愛塔妮緹的性命，也的確是他心中更希望的事實。

  魔女的能力能夠改變一切，當玉城光承認時。

  愛塔妮緹只是某個復仇發狂的籠中鳥，這種可能性也隨之而被抹消。

  比起那個充滿了陰謀和虛偽的人生，倒還不如作為邪惡而神秘的魔女吧。

  最起碼玉城光是這樣認為的。

  因為他不認識什麼索倫斯家族的籠中鳥，只認識魔女愛塔妮緹·瑪娜而已。

  貫穿胸口的真實之楔隨著這句話而消失，愛塔妮緹身上的傷勢也迅速消失不見，恢復了魔女的從容。

  「看來，最終還是我贏了。」

  凌仕結臉上不見挫敗感，反倒是有一種鬆懈下來的感覺，看著愛塔妮緹。

  「是啊，你贏了，母親。」

  嗯怎麼還需要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