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野外的妖獸有野人講經
「十載別仙峰,峰前千古蹤。
別時修道處,雲雪滿高松。
洞口風雷異,池心星漢重。
策杖下山去,片月落殘鍾。」
清晨時分,涿光山林間薄霧朦朧,雲蒸霧霞,碧玉元蟾被一陣縹緲的高歌吵醒了。
它睜眼一看,便見遠方山林中,一前一後走來一大一小兩人。
為首那人,是個鬢角微白,鶴髮童顏的老者。
一身麻衣芒鞋,竹杖斗篷,腰間繫著布袋,背後掛著銅錢寶劍。
而他身後那人,卻是個道童打扮,臉蛋粉嫩,不過十歲。
此刻這老者一邊採藥,一邊給道童講解著,
「此乃百年黃精,可入藥煉製歸元丹,所用丹井,最好是露天通星月,以清白味甘的陽脈之水煉丹最靈,汝可知曉?」
「知道了老師。」
「此乃丹參,還有根紅繩,看來是哪位拓荒的采參人綁上去的……罷了,此參就不採了,那我考考你,丹參該如何煉製,過程卻是與百年黃精相仿……」
道童聞言,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老者見狀,也不生氣,只是有些惆悵的摸了摸道童的頭。
「你這娃,資質不錯,乃中品木靈根,卻頑劣憊懶……等你練氣了,伱我師徒之緣,也就結束了。
日後,莫要在人前,提起我的名字。」
道童委屈的哦了一聲,蔫巴了下去。
「修仙者?」
碧玉元蟾見到兩人,尤其是察覺到這師徒兩並無練武的痕跡,卻一身飄飄仙氣,一步踏出就是十餘丈,頓時就警覺了起來。
它立刻收斂氣息,體溫冰冷,渾身妖氣凝練體內深處。
「咦?這邊居然有幾隻化形的小妖?」
師徒兩走到泥駝江沿岸,就是就發現了這群角蟾。
老仙人眉頭一皺,拉著徒弟悄然退後,一拍腰間布袋,清光一閃,手中多了個羅盤。
指點羅盤,暗叱一聲,羅盤天池移動,卻悄然指向了……碧玉元蟾的方向。
老仙人定睛一瞧,不由訝然道,
「還有一隻練氣期的妖獸?」
嗯?自己這麼快就暴露了?
那羅盤竟如此厲害?
碧玉元蟾雖然心底有些納悶,但還是一動不動,趴在大石碑後面。
只是,它有些疑惑。
這位修仙者的氣息,似乎並無它想像中那麼強。
獸性的本能中,那老頭只帶來了威脅感,卻遠遠談不上致命。
「練氣期的妖獸?」
那道童聞言,頓時眼前一亮,頗有些好奇的說道,
「師父,那是什麼妖啊?」
老仙人掐動指訣,一股無形靈力擴散而出,
「似乎是……碧玉元蟾?唔,此等種類的妖獸倒是比較常見,跟腳平平,不過居然是走返祖一途的?還成了氣候,這倒是不多……
躲在石碓里,察覺到我們也不進攻,要麼是吃飽了無進食的欲望,要麼則是在躲避敵家。」
童子聞言,臉上好奇更濃,
「師父,要不咱們在此住段時月吧,您不是說,下場炁始源流也快到了嗎?」
老仙人聞言,有些猶豫。
但他看著童兒那隱含懇求的模樣,心底一軟。
罷了,這隻碧玉元蟾不過練氣一層的修為,據記載,基本僅有控水、體魄堅硬等天賦,放在同等境界妖獸中,也不過是中下游實力。
而老道我不僅修為穩壓它一頭,練氣四層,而且還身具下品法器、五行雷符。
莫說區區練氣初期的妖獸了,便是中期的,也能斗上一斗!
想到這,老仙人胸有成竹,輕輕點頭。
得了師父應允,童兒大喜。
半日的功夫,師徒兩便在數百丈之外,尋了處風水不錯的平坦草坪。
背靠松林,枝枝飽滿松子壓垂樹梢,松針鋪面林間,有小鼠奔騰其中。
面朝大江,雲清流澗滿眼壯闊,一望無際。
砍竹修屋,開墾荒地,在老仙人的指點下,童子還將採摘的黃精、人參等寶藥,重新種下。
「今日,我們先講修仙之劫,再講修仙六藝,煉器、煉丹、符篆、陣法、靈植、織法……」
本一動不動的碧玉元蟾,頓時就支棱起來了。
甚至有種老淚橫秋的感覺。
不容易啊!
在荒野之中為妖許久,終於遇到野人給自己講經了!
卻見那老仙人,似乎由於碧玉元蟾走的是返祖之路,靈智低下,所以也並未額外布置消聲匿跡的陣法,朗聲道,
「遂古之初,何人傳道?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自三清仙尊成道後,廣開仙門,創下多種成仙道章。
後有玄都仙尊,衍生修仙六藝。
繼有廣成天尊……為求道祖之位,挾諸天萬界,力證超脫,卻劫難纏身,身死道消,一身劫氣反噬天地,擊穿萬界位面、干擾古往今來,形成劫域,亦扭曲了大道,從此之後,修仙必有劫難!
後人改『廣成』而為『萬劫』,稱其為萬劫天尊。」
老仙人的聲音娓娓道來。
他卻不知道,除了他面前的這位童子外,還有隻妖獸同樣在默默偷聽。
「原來,劫難是這樣來的?這什麼萬劫天尊,強行突破道祖不成,卻連累了天地和仙道?」
碧玉元蟾默默感慨,這萬劫天尊真是狠人吶,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徹底扭轉了天地秩序。
大鐵、大商、大劼、大姜這些朝代,都活在祂的陰影下。
「修仙本就難,自此多了修仙劫難後,就是難上加難!每一個大境界,就有不同的劫難加身,一日不渡劫,便一日無法破境,還有身死道消的風險。」
正說著,老仙人見道童有些分神了,拿起玉尺敲了敲他的腦袋,
「你這劣徒,可知為師的練氣劫難,為何?」
道童聞言,有些迷茫。
「識之詛。」
老仙人平靜的聲音傳來,
「修煉的仙書越多,掌握的法術越多,各種知識便遺忘的越快!
到了最後,甚至會認其字,卻不得其意!如此這般,還修什麼仙吶!」
此言一出,道童也知道個中厲害關係,有些擔憂的說道,
「那師父,這識之詛,該如何渡啊?」
老仙人聞言,倒頗有種洒然自得的氣度,撫掌一笑,
「嘿嘿,如何渡?當然要落到你們這些劣徒身上了!」
老仙人的話,字字珠璣,帶著莫名的韻味,
「傳授仙法,指點迷津,將知識授予爾等,只要爾等記住,甚至推陳出新,更上一層樓,吾之劫難,自然迎刃而解!」
道童聞言,頓時變得正襟危坐起來,立刻捧起玉簡,默讀修行。
老仙人聞言,欣慰一笑,
「為師這還算好的,早早就明悟了劫難,且破解之法在於身外。
還有不知多少道友,苦苦求索而無所得,破解之法,更是在己。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吶!因此,不少道友行事就變得偏激狠辣起來……」
說到這,老仙人抬頭,看向某個方向,嘆息搖頭。
此後數日,茅屋中的講經聲不時響起。
這對師徒最開始,還對碧玉元蟾和這群角蟾有些忌憚。
但不知怎的,那隻碧玉元蟾一直在『沉睡』,蟾群也很少聒噪呱叫,安安靜靜的捕獵、棲息。
而且托這群蟾群的福,附近蚊蟲毒蛇的影子都看不見。
於是他們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師傅兩人傳經授業,挑水做飯,打坐修仙。
碧玉元蟾默默消食,順便偷聽。
兩人一獸之間,頗有種和諧自然的韻味。
……
夜裡的泥駝江,就宛若夢幻的彩繪,月光中灑下的靈炁,絲絲縷縷的飄動著,還散發著妖異的光彩。
一隻只發光的水母浮在江面上,如夢似幻。
更有一些深海異形,沒有節肢,如同是無數的海蠕蟲堆積,咬合在一起,長有百丈,無比滲人。
大石碑下,碧玉元蟾睜開眼。
在蹭馱碑巨鰲的月華之力後,不消一日功夫,水精珠就已經消化完畢。
它緩緩爬入水中,心中一動,施展控水天賦。
便見數丈之外一條游魚瞬間斃命,而詭異的是,這條游魚外表沒有半點傷勢,而是呼吸間,軀體乾癟了下去。
縷縷鮮血從游魚體內飄出,如同鮮紅的綢緞一般,纏繞漂浮在碧玉元蟾身後,為其增添了幾分妖異感。
【天賦1:控水,可聚散操控方圓十五丈範圍內的水流/液體,馭波行浪,如履平地】
隨著水精珠的消化,碧玉元蟾明顯的察覺到,自己的控水天賦在發生著某種改變。
它似乎可以一定程度上,無視對方鱗片、皮膚、血管的阻礙,直接操控血液!
這一改變,對控水天賦的威能,有著質的提升!
在這一刻起,這一大多水中妖獸都具備的天賦,在碧玉元蟾手中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威力。
血河老祖,似乎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只是一滴水精魄,無法完全提升控水的階級。
「我需要,更多的水精魄!」
碧玉元蟾雙眼中冷光一閃,身影掠向深水區,逐漸消失不見。
……
七日後。
轟!!
只聽得一聲巨響,江水旋渦,驟然炸裂,從中射出一隻巨大玉蟾。
而在碧玉元蟾身後,一隻體長三丈有餘,體型細長,形似水獺的妖獸,目露殘虐,全身短密毛髮如同鋼針,正在追逐碧玉元蟾。
水獺由於能夠免疫許多蟾蜍的毒素,生來便是蟾妖的天敵。
而這隻水獺更是如此,練氣二層修為,渾身毛髮堪比下品法器,銅皮鐵骨,還免疫劇毒。
碧玉元蟾這段時間獵殺妖獸,尋找水精珠,倒是屢有所獲,已經消化了七八顆水精珠。
不成想,卻被這隻水獺給盯上了。
砰砰砰!
水獺粗壯的尾巴甩過水麵,大片江水炸開,它玩耍了這隻碧玉元蟾有一會兒了,覺得有些倦了。
此刻猛地加速,體內妖力按照某種儀軌流轉體內,它的身體毛髮外陡然亮起螢光,速度瞬間加快幾分。
眨眼間,便四肢纏繞著,死死將碧玉元蟾抱在懷裡。
「這是蟾,好肥吶……」
水獺目露殘忍之色。
但,下一刻,伴隨著清脆的蟾鳴聲,碧玉元蟾全身肌肉膨脹,四肢掙扎爆發出恐怖至極的力量。
與此同時,水獺只覺得體內傳來劇痛,下半身陡然冰冷下去。
大量鮮血朝頭上聚集涌去。
噗!
水獺的眼珠子、耳竅瞬間爆開,大股大股鮮血噴涌而出,卻如同綢帶被碧玉元蟾攝來。
水獺頓時就不動了,碧玉元蟾毫不留情,前肢的骨刺爆射而出,將水獺的心臟及內臟攪碎,徹底將其擊殺。
碧玉微微張嘴,含有大量妖力能量的獸血,飄蕩而來,被它吞入。
水花消失,江面重歸寧靜。
碧玉元蟾張嘴吞血,身邊水獺的屍體上下漂浮,氣勢猙獰可怖,已有幾分凶戾大妖的模樣。
水獺的皮毛有些扎嘴,碧玉元蟾小心撕開了肚皮,然後大口撕咬起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獵殺,它的控水天賦已經完全進階,可以控制包括淡水在內,諸如血液、泥漿、懸濁液等大多數液體了。
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無視障礙物遮擋。
這隻練氣二層的水獺,便成了它天賦初成後,第一個犧牲品。
而且……
水獺的肉十分有嚼勁,紅彤彤的,碧玉元蟾一邊進食,冰冷的雙目中掠過一絲沉思。
這隻水獺,似乎是修煉著妖經。
它體內妖力,按照某種複雜,極具韻味的方式運轉著。
甚至可以賦予它遠超本身的速度、力量。
水獺也就是遇到了碧玉元蟾這隻怪胎,才被越境擊殺。
否則,按照常理,是占據物種優勢還修煉妖經的它,越境擊殺其他妖獸。
「是偶然獲得了傳承,還是說……」
碧玉元蟾趴在水面,腹下江水起起伏伏將其托起。
它目光深邃的看著泥駝江深處。
「這片大江下,存在什麼妖獸勢力,大妖、河神、龍王?」
碧玉元蟾沒做過多猶豫,吃掉水獺後,迅速游向淺灘大石碑。
這段時間獵殺了不少水獸,再加這隻練氣二層的水獺。
它隱隱來到了破境的邊緣。
半日後。
碧玉元蟾只覺渾身暖洋洋的,噴出的氣流也攜帶著一股灼熱氣息。
隨著耳邊一聲無形輕響,它整隻妖都變得輕飄飄的,體內妖力也增長了兩三成。
「突破了!練氣二層!」
碧玉元蟾越發能品嘗到走返祖之路的快捷了,簡直堪比魔道,只要資源肉食足夠,修為就是蹭蹭蹭的漲。
「不過,不都說修仙必有劫難嗎?我的劫呢?」
轉而,碧玉元蟾又有些疑惑。
從它突破至妖獸開始,可沒在自己體內感受到半點劫難的痕跡。
這些日子偷聽那位老仙人講經,碧玉元蟾也並未吳下阿蒙了。
知曉了許多修仙界常識。
修行劫難,每個大境界都有。
一旦踏足新的境界,劫難自生,便如無塵的心頭惹上塵埃般,神魂運轉就會有一絲凝澀無礙,不得通透。
冥冥之中就會有所預感。
可是碧玉元蟾毫無這種感覺,能吃能睡的,念頭十分通達!
「不過碧玉元蟾乃本體的一具分身,本體其實並未開始修仙,這劫難之說,是否會根據因果,追溯到本體,是以本體的實力來判定?」
碧玉元蟾轉而想到了他化自在。
但目前線索、例子不多,它也不知自己這種猜測是否準確。
今日風輕和煦,陽光正好。
碧玉元蟾不再多想,躺在大石碑上,露出肚皮曬著太陽,順便消食。
不遠處,傳來輕輕地腳步聲。
碧玉元蟾無需睜眼,便知道是那個道童。
這段時間,一有空,這個童子就會趁著老仙人不注意,跑到亂石堆這邊,偷偷摸摸的打量著自己。
「蟾兒蟾兒,你怎麼一直龜縮此地,一動不動啊?」
「修仙如逆水行舟,你這樣不行呀,要抓緊修煉,多多吃肉,額,可是你在水底的仇家太多,不敢下水了?」
童兒自言自語,叨叨個不停,
「修仙界中,那位乾貞仙翁,傳說在千年來指點過一隻食鐵獸,後來成了絕世妖王。」
「我今日也要效仿前輩,給你念念仙經,日後我成了真人大能,說不定你也能在史書傳記上落下一筆呢。」
碧玉元蟾心底有些無奈。
這道童還真是不怕死的,他們兩之間的距離,只要它心生歹意,一口一個娃娃。
便是他的師尊也來不及救援,它遁入水中就逃之夭夭了,等閒修者,豈敢下水?
就算是水靈根修者,專攻水系法術,也不敢貿然在水中與水妖鬥法。
這些日子的偷聽,碧玉元蟾大概知曉這一對師徒的來歷了。
師傅叫做明鏡子,徒弟喚作申丹。
他們自稱是荒修,是一群在荒野,乃至劫域中生活、修行之人。
算不得什麼名門大派,而是一支有所傳承的方外之人,大多以師徒道侶為基本結構,人際關係相對簡單。
基本都是獨來獨往,不願意貿然與其他修仙者打交道。
從他們的言辭中,對玉虛宗的看法,頗為複雜。
即畏懼,又憎恨。
似乎荒修與玉虛宗之間,也有不少矛盾。
申丹還在那裡嘮叨。
「嗝兒……」
碧玉元蟾吃飽了,索性無事,就聽聽這童兒的講經吧。
「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
碧玉元蟾聞言,心中漸生平靜祥和之意,腦子也變得清明幾分。
居然還是清心咒?
「也罷,就當做消食聽曲兒吧,別說,還怪好聽的……」
……
山嶺中,一名枯瘦道人降下遁光,體內法力頓時收斂不動。
練氣境,本身並不具備御氣飛行的能力。
但卻能煉化法器,借之飛遁。
他目光如電,看向泥駝江的方向。
「我的五行輪轉陣,剛好還差一件蟾衣當做陣眼。
前些日子,有幾位師兄妹跟著,不好下手。這次出來,順便捉妖歸山,免得它危害世間吧……」
(本章完)